桑小暖榮五郎！
    最後，他果然沒有回來。
    家裏的門框第三十八次被家裏的女主人踹了，雖說隻是輕輕的，但它到底年久失修，碰一下就吱呀吱呀的響個不停。
    小順子實在擔心晚上睡覺的時候門會塌下來，披上了外衣來到門外和桑小暖閑聊“娘，爹他還沒有回來嗎？我都打了兩個盹兒了。”
    桑小暖慍怒，隻是嗯了一聲。
    “娘，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啊？”小順子迷迷糊糊地問道。
    桑小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今晚又大又圓的月色，咬牙切齒道“也就剛剛入定吧。”
    看著桑小暖大概是沒有要再踹門的樣子了，小順子也不想再寒夜裏麵瑟縮，腳底抹油想要溜回房間繼續睡覺。
    “站住，反正你也睡不著，過來陪娘說說話吧。”桑小暖關上了大門，來到桌子前麵給自己和小順子，倒了兩杯熱茶。
    這茶用的是一個時辰之前在鍋裏燒的水泡的，現在茶葉都開了人還沒有回來，爐灶裏麵的炭火也快要熄了，火一息鍋裏的水便再也滾燙不起來了。
    桑小暖告訴自己如果榮五郎等到柴火熄了都還不回來的話，她就用鍋裏的熱水趕緊洗洗自己睡了罷，不等這個聽不懂人話的固執鬼了。
    小順子思量著桑小暖要和他說什麽話，卻半天沒有理出一個頭緒，於是開口問道“娘，你要和我說什麽呢？”
    “大半夜的，我都要困得不行了……您偏心，天天就拿著我當出氣筒。”
    桑小暖瞧著小順子怏怏地趴在桌子上閉目養神，摸了摸他長長的頭發，眼看著就要齊腰了，她心裏隻覺得歲月不饒人，轉眼間孩子就變大人了，那大人呢？是不是要變成老人了？
    昨天晚上看見兩兄弟分開睡的場景時，桑小暖的心中就充滿了疑慮，可是話真到了嘴邊，她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兩個孩子都是她和榮五郎的寶貝，小順子一直都是個貼心孝順的好孩子，她不想讓小順子覺得，自己看待小包子要更加的與眾不同一些。
    “娘，你再不說我就回房睡覺去了，這冷得不得了啊。”他雙臂緊抱，將小小的腦袋埋在雙臂組成的枕頭裏麵。
    桑小暖無奈，道“好，娘親信任你才問你的，你可不要多想，隻管把事情如實地告訴娘親就好了啊。”她用極其溫柔的聲音說道，仿佛在小順子的耳邊唱響了一隻搖籃曲。
    小順子隻管聽著，夢鄉近在眼前了……馬上，她再磨一會兒，他便什麽也聽不見了。
    誰知桑小暖一下子切入正題，正色道“你和小包子有矛盾了？”
    “娘！”小順子條件反射一樣從桌子上一下子像火箭升天一樣坐直了。
    “你說什麽呢？我們怎麽可能會生氣呢？”小順子笑容大大的，就像深山裏自然綻放的菊花，在深夜寂靜而沉默的氛圍裏顯得有一點唐突和妖異。
    桑小暖的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她自己伸手一摸還真是……這孩子剛才的舉動太嚇人了，簡直像被什麽
    東西上身了一樣。
    “好了，沒事最好……那你告訴娘為什麽昨天你和小包子離得那麽遠去睡呢？”桑小暖平靜下來，俯身親切的詢問小順子。
    “娘親，那是因為我……”小順子眉毛擰的很緊，猶豫著不知道怎麽開口。
    這時門卻被人敲動了，屋子裏麵還醒著的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桑小暖把門打開一看果然是榮五郎。
    “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她眼睛往桶裏麵一瞄，又看到了榮五郎滿腳的泥濘便明白了他這是去哪裏了。
    “快去洗一洗吧，爐灶裏麵還有給你溫著的飯菜。”
    桑小暖一邊說一邊進去給他倒好了熱水，小順子早就遠遠的逃離了大人之間的戰場，回去睡覺去了。
    他將雙腳放進熱湯裏麵時，立刻發出了一聲輕鬆的歎息，桑小暖把飯菜放在了他的手上後，便蹲下身來幫榮五郎洗去身上的泥垢。
    “小暖，我……本來沒想會這麽晚，也是不把事情做完我心裏總是不舒坦……叫你擔心了吧？”
    家裏溫暖的燭光和腳背上冰涼的雙手，以及手中的一碗還有溫熱的氣息的飯菜，無一不給了榮五郎莫大的安慰，他這才從淒涼的寒夜裏緩過勁來，心裏充滿了對桑小暖的歉疚。
    他記得以前桑小暖從來不會等他到這麽晚，每天回到家裏最熟悉的就是一片漆黑，他動作的響聲驚擾了睡覺的妻子之後總會被惡狠狠的訓斥一頓，這個時候隻有小包子歡歡喜喜的小跑出來，通常忙的連鞋子也穿不好。
    他手裏端著小包子送過來的白開水涼的透透的，可是心裏卻是暖洋洋的。
    “委屈你了，什麽時候你受過這樣的委屈呢？”榮五郎發自內心的感到對不起她，不自覺地就蹲下了身，手輕輕地撫摸著桑小暖的下巴。
    “你好好吃飯。”桑小暖的聲音不溫不火，沒有說要原諒他好像也沒有生氣。
    但是就算兩個人都不言明，氣氛與之前相比也不一樣了。
    伺候完了榮五郎洗腳，桑小暖已經換了三遍的熱水總算是清亮了，“唉！積極認錯絕不改過，有什麽用呢？”
    她垂頭喪氣的擺好了東西，回到臥室的時候，飯碗已經被榮五郎自個兒拿到廚房裏去清理幹淨了。
    他就坐在床邊等著她，桑小暖走過來，榮五郎便溫柔地笑著拉住了她一雙日漸粗糙的手，道“還在與我置氣？”
    桑小暖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還未及人，便收回了，隻淡淡道“總不知道是誰總在倒行逆施，說得好好的就是要違背諾言。”
    “是我，都是我。”
    桑小暖背後一暖，原來是榮五郎像一個撒嬌的小孩子從背後環抱住了她，下巴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肩上撐著。
    “你好重啊……累了一天了，你不想睡，我還想早點睡覺呢。”她輕輕掙了一下，便掙開了榮五郎的懷抱，成功跑到裏側去了。
    兩個人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