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可這世上總有人,不為稻糧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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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生前是個孤兒,叫鍾林。
    他父母早亡,與他相依為命的爺爺在他十三歲那年去世,後來他染上惡疾,在十四歲也離開人世。
    或許是因為他對這個世界的怨念太深,以至於他死後在人間遊蕩,一直沒能去陰間排隊投胎。
    可他太弱小了,一縷陽光都能讓他魂飛魄散。
    當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躲在陰暗的角落蜷縮成一團小小黑霧時,是常婆子為他撐開了一把黑傘。
    常婆子幽幽歎了口氣:“本不該管你一個小鬼,有損我的功德。”
    她太心軟了,最終還是將小鬼帶回了家。
    從此以後,鍾林就總是藏在常婆子的黑傘之中,常婆子時常會給他燒一些貢品,讓他當鬼也當的舒服一些。
    慢慢地,他忍不住想,如果他生前是常婆子的孫子,那該多好。
    現在也不差,雖然死了,但起碼能被人愛。
    鍾林跟著常婆子的第三個年頭,在一個下午,他看到於露父親找到了常婆子。
    常婆子厲聲警告於露父親,他們一家命中無財,得了拆遷款的橫財要藏三年,否則一家人都會黴運橫生,甚至全家死於非命。
    於露父親不信邪,怒氣衝衝的走了。走的時候還罵罵咧咧,說常婆子不安好心,詛咒他一家。
    在於露父親走後的第二天,一個戴著鬥笠,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出現在常婆子家門口。
    那‘人’分不清男女,說話時,總覺得隔了一層玻璃,聽起來霧蒙蒙的,喑啞難聽。
    作為一隻小鬼,鍾林發現那‘人’像是人,卻又不像人。
    祂身上散發著黑暗的、強大的氣息,有著令鬼從內心深處感到恐懼的力量。
    常婆子也意識到來者不善,但那‘人’並沒有傷害常婆子,隻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常婆子就離開了。
    本以為事情就到這裏結束了。
    可一個月前,那個‘人’再次出現了。
    那是一個深夜,祂突然出現在常婆子的家裏,並給了常婆子一根黑色的長發。
    長發上散發著濃鬱的邪神氣息,隻是一根頭發,就壓得鍾林靈魂顫抖。鬼的本能讓他對那根頭發匍匐跪拜,一眼也不敢再仔細看。
    “有朝一日,你會用的上它。”祂說。
    常婆子自然認出這是邪神之物,鐵青著臉拒絕:“我不需要。”
    那‘人’低笑一聲:“你既已種下因,總會親手去收下那個果。你一生仁善,算是我幫你的。”
    說完,那‘人’就消失在夜色之中,將邪神之發留了下來。
    常婆子不敢胡亂處理邪神之法,用刻了符文的木匣子將頭發放進去。
    前些天,於露找到了常婆子,哭著求常婆子救救她母親。
    常婆子一如當年心軟,最終還是答應了於露的要求,讓於露第二天來她家裏。
    那天晚上,常婆子看著那個木匣子看了很久,然後將木匣子從櫃子裏放到了供桌上。
    供桌上放著菩薩金身,還有那個木匣子。
    常婆子神情複雜的上了香,將香插在供桌上。
    “婆婆,不要那樣做。”
    鍾林勸說常婆子,他很少對常婆子說話,總是離常婆子遠遠地,唯恐自己身上的陰氣對常婆子不利。
    那天晚上他察覺了常婆子的意圖,忍不住靠近了她。
    “能幫則幫吧,那小姑娘就算不被獻祭,也活不了多久了。”常婆子隻是歎了口氣,用慈愛的目光看著鍾林。
    鍾林也看出來了,於露身上全是死氣,至多不過三個月,於露就會橫死。
    常婆子心軟,想著與其如此,加上小姑娘護母心切,不如獻祭於露,護於露全家平安。
    第二天,於露帶著吳素蓮上門。
    常婆子緊閉門窗,在昏暗的燈光下開始了祭祀。
    她以邪神之發為媒介,獻祭了於露的一魂一魄,若是當夜邪神來取了於露的一魂一魄,則於家的為難可解。
    祭祀一直都很順利,可到了最後時卻出了岔子。
    好在常婆子經驗老到,有驚無險的結束了祭祀。
    祭祀的第二天晚上,一隻黃鼠狼摸進了常婆子的家。那黃鼠狼修為了得,能化作人形,顯然是已經討封成功成仙兒了的妖精。
    黃鼠狼化作一個妙齡女子,對常婆子齜牙笑了笑:“你當真有幾分本事,能用那位的斷發成功獻祭。”
    說罷,她便化作陰風,席卷著常婆子離開。
    或許是因為黑傘有庇護的功效,黃鼠狼並未發現躲在黑傘中的鍾林。
    鍾林隔著很遠一路跟著黃鼠狼,發現黃鼠狼將常婆子帶到了深山之中。
    在山腳,鍾林撿到了常婆子的假牙。
    再後來便是靈異局的陳右他們來找常婆子,陳右等人找不出異樣,等來了市局的雲見月和司無命。
    *
    “就是這樣了。”鍾林說完,跪在地上瘋狂給雲見月磕頭:“姐姐,求你救救婆婆,她真的是個好人!”
    雲見月抬手去扶鍾林,就聽到墨沉平靜又冷漠的聲音。
    “一個得了些道行的普通老婆子,還當真以為自己是救世主不成?成日幫這個幫那個,攢下的一丁點功德全壞了。”
    鍾林急的想哭,但鬼無淚隻能泣血。
    他想反駁墨沉,但又害怕墨沉,最後隻能自言自語:“不是這樣的,婆婆是個好人……”
    “見不得旁人受難,便將自己置身於渾水之中。這不是好人,是蠢貨。”墨沉道。
    雲見月感覺自己有點被掃射到了,她抬眸看向墨沉,就發現墨沉也在看著她。
    “我就是在說你幾次三番幫周本辛的事。”墨沉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甚至為自己扳回一城而暗爽。
    每次都讓這女人欺負到頭上,終於他也能讓這女人不爽一次了。
    雲見月卻沒墨沉想的那般生氣,她反倒是用憐憫的目光看著墨沉。
    “你一個邪物,當然不知道人的情感。這世上多的是你所說聰明人,他們習慣作壁上觀,置身事外,打著理智的旗幟為自己的冷漠開脫。”
    “可這世上總有人,不為稻糧謀。”
    雲見月繼續道:“誠然,好人沒好報。可常婆子求的是自己內心安穩,她本就不求自己有好報。你一個沒有心,甚至連血肉都沒有的家夥,憑什麽談論人類的偉大?”
    墨沉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陰沉。
    不是因為雲見月反駁了他的觀點,而是他發現在這一刻,他在雲見月身上看到了神性。
    真正的神性。
    他這樣墮落的神永遠不會有的東西。
    說完,雲見月長長歎了口氣:“我居然能說出這麽有深度的話來,靠,這畢業不是穩了?一看就是受過高等教育的!”
    墨沉太陽穴青筋跳了跳。
    剛才他一定是出現了幻覺。
    這女人身上怎麽可能有神性?
    就算是他身上有神性,這女人身上也不會有!
    “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先到我的玉佩裏和我朋友一起休息,等我們找到了常婆子你再跟她走。”雲見月對鍾林道。
    鍾林乖乖的進了玉佩。
    下一刻,鍾林和陸長雪大眼瞪小眼。
    鍾林渾身顫抖,抱頭乖乖蹲下,嗚咽開口:“大鬼別吃我,我不夠你塞牙縫的。”
    大鬼·陸長雪猙獰一笑,張牙舞爪的撲了上去,捏著鍾林的臉來回拉扯:“嘿嘿,正太,小正太!”
    墨沉斜睨玉佩一眼:“近墨者黑,一丘之貉。”
    這兩個女人的變態程度不相上下!
    在場所有人隻有卑微的陳右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他猶豫的開口:“咱們現在是要去找常婆子?不是要救於露嗎?”
    雲見月指了指墨沉:“常婆子把於露的靈魂獻祭給他了,但他沒收到。所以我們現在必須要找到常婆子,才有可能知道於露的殘魂去哪兒了。”
    陳右恍然大悟的點頭,隨即一蹦三尺高,失聲尖叫:“獻祭給他了!?”
    “老陳啊,邪神最喜歡吃你這種一驚一乍的道士,一口一個。”雲見月被陳右的尖叫吵的耳膜疼,小心眼的報複回去。
    一聽這話,老陳立馬捂住自己的嘴。
    從現在開始,他就是啞巴!誰來都不好使!
    雲見月讓鍾林指路,他們一行人先是開車,車開到沒路的地方又步行走路,前後折騰了兩個小時,才到鍾林所說的山腳。
    這座山是綠辭縣和隔壁縣的交界處,因為海拔高,地勢險峻,這座山上沒有人居住。
    幾十年前還有人會上山打獵,但自從國家下台了政策後,上山打獵的人越來越少,現在這座山除了護林人幾乎沒人會上去。
    “常婆子在這座山裏嗎?”雲見月問墨沉。
    墨沉咬了咬後槽牙:“拿我當免費勞動力?”
    雲見月點頭。
    有邪神不用王八蛋。
    “山裏有人的氣息,很微弱。”
    墨沉最後還是用神識探查了這座山,他隻能感受到山裏有人的氣息,並不能分辨那人是不是常婆子。
    “可以鎖定氣息直接瞬移過去嗎?帶上我們一起。”雲見月問。
    聽鍾林說那個黃鼠狼道行頗深,要是他們一行人慢慢走進山裏去,十有八九會被發現。
    “隻能帶你。”墨沉道。
    他的空間能力隻針對於他個人,雲見月和他共享生命鏈接,還是他的新娘,可以共用空間能力。
    至於司無命和那個人類,完全不可能。
    司無命道:“你們過去後,我能鎖定她的位置傳送過去。”
    陳右一臉懵逼:“那我怎麽辦?”
    司無命:“可以和我一起。”
    方案落定,開始執行。
    墨沉單手環住雲見月纖細的腰,提醒都沒提醒一句,便使用了空間術法。
    天旋地轉,雲見月隻覺得眼前發黑。
    她甚至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就被墨沉嫌棄的丟開了。
    雲見月噗通一聲栽在地上,幸好反應及時,不然她的美麗臉蛋就要和大地母親親密接觸。
    “你踏馬……”雲見月一邊罵一邊抬頭,罵人的話說了一半就卡住了:“常婆子?”
    在雲見月不遠處十幾米的地方,一個身材瘦削的佝僂老人蜷縮在地上,花白的頭發散亂,遮住了她的臉。
    雲見月一骨碌爬起來,發現他們現在身處一個山洞裏。
    不確定那人的身份,雲見月又看向墨沉這個外掛:“那是人還是黃鼠狼?”
    “人。”墨沉表情無語,嘴卻很誠實的說了答案。
    確定身份後,雲見月連忙跑過去,將常婆子從地上扶起來。
    昏迷中的常婆子幽幽轉醒,看到雲見月的臉後問:“你是?”
    “我是靈異局的,您可以叫我小雲。”雲見月檢查了一下常婆子的身體情況。
    除了沒進食的虛弱之外,其他都還好,沒有受傷。
    聽到雲見月是靈異局的人,常婆子猛地抓住了雲見月的小臂:“於露那丫頭怎麽樣了?是死還是活著?”
    就在常婆子問話的時候,司無命提溜著嘔吐不止的陳右傳送了過來。
    陳右瘋狂嘔吐,還不忘給眾人解釋:“傳送陣太暈了,嘔……不用管我,你們繼續,嘔……”
    麵不改色的司無命走到雲見月身邊,他沒說話,常婆子卻是臉色一變。
    “你、你是誰?”
    司無命垂眸看著常婆子沒說話,他似乎在哪見過這人。
    常婆子喃喃道:“太像了,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像的人。你多大?你是司先生的後代?”
    “他馬上二十四了,姓司,司南的司。”雲見月替司無命回了話。
    “二十四麽,算起來你是司先生的孫子?”常婆子雙眼閃爍著激動的光芒,連於露的事都忘到腦後了。
    司無命神情沒有絲毫波動,不點頭也不否認。
    可就是他這副模樣,常婆子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常婆子激動的老淚縱橫:“沒想到有朝一日我還能看到司先生的後代,我老婆子這輩子死而無憾了。我實在是想不到,司先生居然有愛人還孕育了後代。”
    墨沉隔著幾人很遠,聽到常婆子的話,居然冷不丁笑了出來。
    眾人狐疑的看向墨沉,墨沉又極快的收斂了笑意。
    看到墨沉的常婆子身軀一震,指著墨沉聲音顫抖:“邪神,他就是我將於露獻祭給他的邪神!”
    雲見月微微皺眉,看常婆子這反應,她是不知道於露的殘魂被其它東西截胡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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