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天地一色,愛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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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鬼之燃心!
    醒來的譚彥,感到全身如針紮過一般,他深呼吸了兩次,促使周身血液快速的流淌起來,疼痛感逐漸降低,但四肢仍感到麻木無力。他判斷自己應當是中了某種毒,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自己昏倒前的細節,但仍舊無法發現自己是何時中的毒。
    為今之計,是盡快服下自己隨身攜帶的解毒丸,於是他努力睜開眼睛,眼前的事物逐漸從朦朧變得清晰起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小竹屋裏,房間裏的陳設簡單卻十分自然。所有擺件和器具都是用山林間的木石樹根製成,顯然這些器具都使用了許久,許多物品上都有了包漿,如同漆器一般,這讓他越發的好奇起來。
    他記得自己倒下時,眼前不遠處的青悠姑娘似是要說什麽一樣,隻是她還未來的及說出口,自己便沒有了意識。但他總感覺那句未出口的話並非是要講給他,而是講給他身後的存在。
    如今自己未死,這就說明,自己現在所處之地應當和青悠姑娘有關。那麽她到底是什麽人,有什麽樣的身份,有什麽意圖。
    想到這裏時,譚彥聽到有腳步聲逐漸向房間裏走來,於是他趕緊閉上了眼睛。
    雖然他閉著眼睛,但他能從來人的氣息上判斷出,所來之人是誰,那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再次籠罩他,不錯,走進房間的人的確是青悠姑娘。
    譚彥感到,她緩緩走到了床前,坐在床邊上,俯下了身子。但讓譚彥感到詫異的卻是,青悠姑娘盯著自己看了許久,一股奇異的感覺從他的身體裏擴散開來,他還從未在睡著時被一個姑娘如此盯著看。
    不自覺地,他血液流動的速度加快了起來,於是他努力地控製自己,讓自己的脈搏恢複平靜。
    他覺得此刻還無法徹底判斷青悠是敵是友,所以不如先繼續假裝自己仍在昏迷,看看對方會如何行事。
    接著,青悠緩緩從掀開譚彥的被子,輕輕拿出他的手,微微抬高,兩根手指按在譚彥的手腕處,感受著他的脈搏。隨後又將他的手放回原處,替他蓋好了被子。從床頭一個用樹根製成的桌子上,端起她剛才進來時放在上麵的藥碗,將碗中的湯藥一勺勺喂譚彥喝了下去。
    譚彥從未被一個姑娘如此悉心照顧,不由地心生暖意,覺得青悠姑娘應當不是什麽壞人。
    喝完藥的譚彥,感到身體的沉重感逐漸退去,麻木感也在一點點的消散。他嚐試著動了動手腳,但發現還是難以移動,看來隻有再安心地在床上躺一會兒,等待藥發揮作用。
    於是他便開始思索接下來要如何應對自己目前的處境。
    時間一點點過去,他的手腳開始能夠活動,感知也變得越發清晰起來,他努力地感著房間裏外的氣息,發現除了青悠姑娘的氣息外,還有許多股不同的氣息。
    他發現有些氣息十分溫和,可有些氣息他一旦感知到,便有一股濃厚的顫栗感襲擊他的身體。
    就在他不斷感知周圍的氣息時,青悠的氣息從屋外逐漸向他靠近。不同地是,這次她的身邊還有另外一股與她十分相似的氣息,譚彥仔細辨別著那股氣息,發現它並沒有惡意,而且就在即將進門時卻停在了門外,隻有青悠一人走了進來。
    這時譚彥睜開了眼睛,緩緩掙紮著要從床上起來。
    看到譚彥醒來的青悠放下手中的藥碗,將譚彥扶坐在床上。
    這時的譚彥才看清了青悠的容貌,此刻他眼前的青悠,並未戴著那頂青色的鬥笠,她柔順的頭發簡單地用一個碧色的發簪束在腦後,發絲垂落下來散在肩膀上。
    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下麵不再是遮住麵容的白紗,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容貌。
    一張並不驚豔的臉,鼻翼兩邊散布著點點細碎的青斑,仿佛冬日裏鋪滿白雪的草地上露出的芽尖般,散發著無限的生命力與希望,讓人止不住地想要靠近,想要去觸碰。
    “公子感覺可好些了嗎?”,青悠似乎是感受到了譚彥的目光,於是便詢問他的傷勢,借此來打破眼前的局麵。
    譚彥不知如何回答,他本想張口回應,但卻感到雙唇幹澀難以打開,於是隻好點點頭以做回應。
    這時,青悠向門外看了一眼,說了句“進來”。
    譚彥看到門後一個微微有點肉嘟嘟的,雪白雪白的小男孩,低著頭不停地搓著自己的小手,不情不願地聶著腳走了進來。
    看到那小孩的模樣,譚彥不禁被他的動作逗得有點想笑,但他的臉卻仍舊僵硬著,麵部的肌肉無法動彈。隻有臉皮不停地想向上翻,扯得他感到頭皮都微微刺痛起來,頓時笑意全無。
    等到那個小孩捏手捏腳地走到他的麵前時,青悠對著他說“還不快向公子道歉”,譚彥聞聲心感詫異,難道那時就是眼前的這個小家夥給自己下的毒?可當時自己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
    那小男孩嘴裏含混不清地嘟嘟了幾句話,譚彥根本沒有聽清他在講什麽,便看到他彎腰行禮後,一溜煙地跑了。
    青悠看見小男孩虎頭虎腦地跑了出去,也不好再說什麽,便親自向譚彥行禮致歉,說道“還請公子原諒,剛才那孩子是我的頑弟,昨日就是他趁公子沒有察覺到,給公子下了毒。”
    譚彥一聽,心想果真如此,但他究竟是何時中毒的,又是如何被下的毒,他竟毫無察覺。於是便努力地張開口想要詢問個清楚。
    青悠見譚彥艱難地活動嘴巴,於是示意讓他先別動,自己從桌案的茶壺裏倒出一杯清茶,遞給了譚彥。
    喝過茶水的譚彥,頓時感覺麵部的肌肉放鬆了下來,想必那不是普通的茶水,於是便說道“多謝青悠姑娘,隻是我是如何中的毒,為何毫無察覺?”。
    “家師既擅長治病救人,又擅長製毒,我跟隨家師習醫,可頑弟太過頑皮,隻對毒藥感興趣,昨日用在公子身上的毒,無色無味,散發於空氣中,加之公子運功禦劍,加速了毒藥的藥效,還好他用的量不大,不然以我淺薄的醫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是我管教不嚴,還望公子不要責怪與他”,青悠一臉歉意地向譚彥解釋到。
    譚彥聽聞後,說“不會,如此精湛地技法,在下驚歎佩服都來不及,怎會責怪於他。”
    青悠聽後微微笑了一下,說“公子寬宏大量,青悠代頑弟謝過公子了,隻是毒徹底解去還需一段時間,這期間還望公子不棄,在此陋室中安心休養,等公子身上的毒解的差不多了,我便隨同公子回去”。
    說完後,青悠便讓譚彥先休息,自己去準備點吃食,隨後便離開了,譚彥本想詢問一下他們如今身處何地,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麽,於是便目送青悠離開了房間。
    青悠離開後,譚彥透過床前的小窗看到屋外景色宜人。太陽已然偏西,但屋外卻雲霧繚繞,遠去的景色若影若現,宛如仙境一般,他不禁思索,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正在這時,窗外一個圓圓的腦袋探了出來,譚彥的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凝聚在那顆圓圓地腦袋上。
    正是青悠的弟弟,隻見他嘟著嘴對譚彥說“我叫毒毒,你叫什麽呀?”。
    譚彥聽到毒毒兩個字,不禁額頭一黑,這個名字和他還真配,於是便回複道“在下譚彥”。
    毒毒聽到譚彥的名字後,睜著兩個大大的眼睛,一臉童真歡喜地對他說“我知道一個地方特別好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呀?”。
    譚彥看到他一臉童真的模樣,天痕爛漫,絲毫與那些恐怖的毒藥聯係不到一塊去,不禁額頭又是一黑,說道“可是你姐姐讓我在這裏好好休息”。
    聽到譚彥回複的毒毒一臉的委屈失落,原本就嘟起來的小嘴噘地更高了,就差兩個大眼睛裏滑落豆子那麽大的淚珠。
    隻見他轉過身,失落地坐在窗下。
    譚彥腦門又是一黑,心中又生出一股罪惡感,好像自己破滅了一個孩子的夢想般,於是隻好解釋到“可是我現在也動不了,沒辦法走動”。
    譚彥剛說完,那顆圓滾滾地腦袋又冒了出來,隻見他從懷裏掏出一顆雪白地藥丸遞給譚彥,說“吃了它”。
    譚彥看到那顆遞到眼前的藥丸,心中生出一股寒意,這不會又是什麽毒丸吧
    毒毒見他一臉嫌棄,於是說“吃吧,沒毒”。
    走在路上的譚彥,看到蹦蹦跳跳走在他前麵的毒毒,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既然你有解藥,為什麽不一開始就給我呀”。
    那毒毒也不回頭,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壞人呀”,譚彥聽聞,腦門再次一黑,心想著就目前的情況,你才更像是壞人吧。
    過了一會兒,毒毒轉過身來,對譚彥說“你是不是還想問我,為什麽對你下毒?”。
    譚彥心中不禁苦笑一番,想著就你這熊樣子,不就想對誰下就對誰下,還需要理由嗎,於是他說道“為什麽呀?”。
    毒毒輕蔑地亨了一聲,說“荒山野嶺的,就你和我姐姐兩個人,不毒你毒誰”。
    譚彥啞口無言,卻突然覺得眼前的孩子可愛了幾分。
    可接下來他聽到的這句話,讓他腦門上的黑絲又加重了幾分,果然,熊孩子就是熊孩子,隻見毒毒說道“不止下毒,那些黑虎豹也是我趕過去的”。
    接下來兩個人便毫無交流地沿著一條山石路走到了一個湖泊旁邊。
    湖麵上雲煙嫋嫋,湖水碧綠如玉,偶爾有銀色的魚兒躍出湖麵,波光粼粼,湖岸邊生長著高大的喬木。那些喬木的葉子已然變成紅色,隨風飄落,散落一地,仿佛一塊火紅色的地毯一樣。湖麵與山林,猶如一顆碧玉鑲綴在一件紅色的華衣上一般,立身於湖邊的他是如此的渺小。
    “你在這裏等我,我去那邊的林子裏找些野果給你吃”,毒毒說完便飛奔著離開了湖邊,隻餘譚彥一個人留在湖邊,看著遠去的毒毒,譚彥便索性繼續欣賞起眼前的景色。
    可等了許久,也不見毒毒回來。遠處的太陽即將沒入山頭了,譚彥便向毒毒離開的地方走去,四下裏尋找他的身影,可怎麽也找不到他。
    此時譚彥還發現了另外一個讓自己棘手的問題,他怎麽也想不起他和毒毒是如何來到此處,額頭又黑了一分,果然,這個小鬼沒安好心,又被他給捉弄了。
    無奈,譚彥隻好一邊找毒毒,一邊找回去的路。
    突然,他似乎聽到了女子的笑聲,若隱若現,若即若離,在風聲中,在樹葉翻動的聲音中。
    那聲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著他,譚彥感到,那聲音似乎能讓人感知到對方的喜怒哀樂,或者說,他感知到的不是對方的喜怒哀樂,而是自己的喜怒哀樂。那笑聲仿佛一把鑰匙,一把能夠打開一個人心中所有情感的鑰匙。
    不知不覺中,他跟隨著那個笑聲,走上了湖對岸的一個山坡。透過紅色樹葉的間隙,譚彥看到,湖對岸的山崖上,有一個巨大的古樹。
    古樹紮根在山崖上,將繁茂的樹枝伸向崖外,火紅色的樹冠下,懸吊著一個藤蔓做成的秋千,秋千上坐著一位女子,風蕩著秋千,她蕩在風中。
    那姑娘坐在秋千上,穿著一身火紅色的衣服,背對著他,看到她背影的那一刻,譚彥聽到風在耳畔低鳴,整個山穀的樹葉都在翻飛,可她的笑聲卻清晰無比。
    她坐在秋千上,風吹拂起她的衣裙,身邊是如蝴蝶般不斷飛舞飄落的樹葉。
    西沉的落日灑下最後一抹餘暉,將半邊天空染成了紅色。
    那個姑娘是誰,她是人間的女子嗎?
    譚彥感到,為何明明看到了她,他的眼睛裏是她飄蕩著的身影,可為何,他無法相信,她就在不遠處,就在她的眼前,仿佛他們之間相隔的不是一片湖,而是一生一世。
    忽然,他身後的山林裏,飛出數不盡的飛鳥,向著湖的那邊飛去,向著那位姑娘飛去,譚彥看到,秋千上的姑娘微微回頭看了一眼。
    譚彥看到,她輕輕抬起自己的藕臂,在空中微微搖動了一下,那碧綠色的湖泊便沸騰了,潮起連天,向他席卷而來。
    湖水向他落下的那刻,將他卷起衝向身後山林的那刻,他看到,水幔之後的她,腳尖輕點,離開了秋千,飛向了那片落日的餘暉,消失在了赤紅色的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