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雲泥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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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塵雲煙夢!
    出院後,在家稍微休整了幾天,便開啟了人生中第二次找工作之路了。
    記得上一世的我拿著“海歸”身份、“碩士研究生”高學曆在常齊找工作,但每次都碰壁,不對不是碰壁是每次都受到了人事經理的熱情款待卻最終沒有被錄取,總的來說應聘了幾家公司,找了幾個單位,這過程中倒沒有受到多少冷遇和虧待,因此我也沒有挫敗感,始終自信地認為自己是優秀的,是常齊這座廟太小容不下我這座大佛而已,尤其之後在星悅酒店的出色表現,短時間內坐上副總的位置,都是工作能力的體現。
    在我的認知裏,從來不認為工作這件事是難事,無論是找工作還是幹工作。
    當我準備重出江湖好好地幹一份事業時,第一天就傻眼了。
    羅老太拿出了一個紅色的皺巴巴的小本子,上麵寫著高中畢業證,然後告訴我這是我的最高學曆。我的手顫抖著打開了本子,這個對上一世的我來說,完全都不記得有這個本本的存在了吧,看著上麵寫的字一切都覺得好陌生,仿佛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證書。
    我皺起了眉頭問羅老太“我沒去上個什麽職業學校學技術?或者參加過高考?”
    羅老太麵露難色“你從小就不愛讀書,是個飛天蜈蚣,我和你爸要賺錢根本就沒時間也沒精力管你。下了課,你基本都在外麵玩,很少主動搞學習,那些年,怪我們太忙,有時候在外麵抓到你,我們打過,罵過,但是還是管不住你,能拿到高中畢業證已是萬幸。”
    我無語地看著羅老太充滿皺紋的慈祥的麵容,這樣的兒子,這兩個老人是怎麽支撐到現在的呀,讀書不成,工作闖禍,傾家蕩產隻為救他一命,幫他背負債務,無怨無悔、盡心盡力地照顧著他,醒來後的我對他們態度也很一般,不見親熱、沒有熱情,甚至爸爸媽媽都不願喊,他們是怎麽受得了這個兒子的,這難道就是偉大的父愛母愛嗎?這是愛還是溺愛?原來我就是個麻煩製造機,在第一天剛回來,還嫌棄這裏的環境,有何資格?有何立場?我心裏不禁哀歎說什麽都是惘然,以後盡我所能讓他們安享晚年吧。
    我看著手上的紅色小本本,忍不住苦笑,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吧,這樣的文憑,在這個一切看文憑的社會,我能幹什麽?我能夠去哪裏幹?就算我願意從低做起,也得別人看得上我呀。
    “我以前做過什麽工作?”要不從原來工作的地方去尋求機會。
    羅老太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不是很清楚,你買貨車問我們要首付錢的時候,才知道你想當貨車司機,這可能是你最穩定的一份工作了。”
    “什麽?”我的心底一陣悲涼,原來這小子就是個混混?那麽,蕭金筠是怎麽看上他的,我真的很好奇,蕭金筠看上去是個正常的女孩啊,怎麽腦子就這麽糊塗嗎?之前的淩以禮應該有什麽可取之處,讓她看上淩以禮的吧。原本對淩以禮的過去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我,從未想過要去了解的我,竟然生出一股想要聽聽他和蕭金筠的故事的欲望。看來,這兩個老人就負責把孩子養大成人,至於成了人後幹什麽,他們完全沒有幹涉,任其野蠻生長。也許不是不想管,正如羅老太所說,她和淩老頭每天忙著生計、為生存,為一日三餐,怎麽有精力和時間來管教,當偶爾想管教時,卻發現孩子已經長大,失去了與孩子溝通最好的時間,錯過了與孩子交流的最好時期,孩子已不是當年他們印象中的孩子,孩子已變得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主見,不再聽他們的,交流越來越少,感情也漸漸變得淡漠,不是說拿到高中畢業證就是萬幸,應該說淩以禮沒有走歪路,沒有走上犯罪的道路已是萬幸。可惜了這副好皮相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腦子裏不由自主跳出這樣的詞語,用來形容原來的淩以禮應該合適吧?我去找找蕭金筠問問這具身體的過去吧,現在去找她,告訴她我想聽和她過去的事,她會不會高興的跳起來?真不是我八卦,想聽別人的隱私,實在是生活所迫,至少初步了解一下他幹過些什麽,好歹我也有個方向,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我拿著這個本本能幹啥,在網上投簡曆這種事情都不需要了吧,敲門磚都不夠資格?
    這麽些天,一直都是蕭金筠抽空過來我們家看看我,關心下我的恢複情況,自出院以來,蕭金筠來過兩次,每次都是瞧一瞧,問一問,沒待多久,飯都沒吃就走了。當我出現在她家門口的時候,她打開門後一臉震驚的樣子,仿佛受了不少驚嚇,呆了好一陣才想起把我請進房門。她家是一間一室一廳一衛的出租房,她的弟弟睡客廳的折疊床,她睡房間裏麵,家中整潔、幹淨、簡約,可見這兩姐弟是愛幹淨的人,是講究的人,亦是勤快的人。我去她家的時候,她的弟弟不在家,她正在準備晚餐,我站在廚房外麵,倚靠在門邊,看她忙碌。
    “你真的吃過了嗎?”蕭金筠一邊切菜一邊問道。
    “我吃過了,今晚,羅老太回來的早,淩老頭不回家吃飯,我們倆簡簡單單弄了兩個菜。”
    蕭金筠納悶地問道“你為什麽到現在還是不叫他們爸爸媽媽?即使沒有想起過去,叫爸爸媽媽有那麽難以接受嗎?”
    怎麽解釋呢?我的心目中始終認為林慕安是我爸,侯芸怡是我媽,淩、羅兩位老人我感恩,我感謝,我感動,卻沒有什麽感情,見到他們要我喊爸爸媽媽,心底裏覺得別扭,有時候感動得深了,想嚐試叫一聲爸爸媽媽,不過話到嘴邊還是開不了口。
    “淩老頭,羅老太叫習慣了,也覺得挺合適的,再說他們不介意,隻是一個稱呼。”我滿不在乎地說道。
    “是嗎?不是他們不介意,隻是他們不想逼你做不願意做的事情,雖然有時候看上去他們對你沒有要求,但是不代表他們心裏不想,不過不想給你壓力而已。一個稱呼,可能你覺得無所謂,他們其實還是希望聽到。”蕭金筠難得勸誡我,我與她也相交一段時間了,她也是一個比較寡言的人,除了在醫院聽她向醫生問我的情況的時候話稍微多點,與我,不知是因為麵對失憶的我有陌生感,還是因為我的態度問題導致她覺得我們之間有距離感,或者又是找不到合適的話題,或者是成天想著如何幫我恢複記憶等等,每次見她,她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話少有說。今天能如此勸我,實屬難得了。
    我麵露認真的神色“好的,你說的話我會好好考慮,也盡量。”
    正在忙碌的她身形忽地一頓,似沒想到我這麽快就接受了她的意見,因為醒來後的我,固執的很,上一世習慣了做強人,強人都是固執的吧。稍微停頓了一下,她繼續忙起來,摘菜洗菜,她故作輕鬆地問道“今天怎麽會突然想起來找我?”
    “我是有事找你,今天不弄明白,我想我會睡不著覺。”我開玩笑地說道,我知道我接下來的話語,不說嚇到她至少會讓她心裏發生個六級地震。
    她果然回過頭滿臉疑惑地問道“什麽事?這麽重要嗎?”
    “我突然很想知道你為什麽會喜歡我?你喜歡我什麽?”我麵露微笑,但語氣卻一本正經。
    她的臉騰地脹得通紅,羞得垂下了眼眸,為了遮掩自己的羞澀,又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摘菜,表麵上似乎沒有我想象中的反應那麽激烈,不過她說出的話,她的聲音卻出賣了她此刻的心情,顫抖而壓抑“怎麽突然一下子想知道了?”
    看到她的模樣,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想逗她一逗“不知道你是不是外貌協會的?”
    “什麽?”她轉過臉來,那盆子裏的菜已被她從整片的菜葉摘得變成了菜碎兒。
    “我今天特意想了許久,我除了長得不錯,其他的一無是處,你看上了我什麽?又是什麽讓你如此堅持?說實話,我真的很好奇。”不是八卦,是真的很想了解,這姑娘的愛何來如此濃,如此深,要不就是男生優秀,要不就是兩人間發生過銘心刻骨之事,要不就是相互扶持,相互惺惺相惜,這是我理解的愛。真正的愛是否有原因呢?其實,不盡然吧,我對田心,愛,有原因嗎?想到她,我的心如被針紮般痛,不知道她得知林夕的死訊是什麽反應,不知道她現在是否找到了那個她生命中的有緣人,我們,前一世,我們相識相知卻無法相愛相守,如隔了一條星河的距離,這一世,我們無法相識相知更無法相愛相守,盡管在生理上我已跨過了那星河的距離,可世事弄人,我們如今如隔了銀河係的距離,還是不可能。前一世,我對她的愛有原因嗎?想不到,這一世,仍舊忘不了對她的感覺,這又是什麽原因呢?忽然覺得自己跑過來問蕭金筠愛淩以禮的原因是可笑而衝動的行為,是不是內心深處還是想找到她對淩以禮的愛是自欺欺人,或者發現自己對淩以禮並非愛情而是恩情、同情,如此這般方便自己以後與她說分手呢?我是矛盾的,不得不承認,我的確有這方麵的考量。也許我會解釋,我是想從蕭金筠處了解以前的我,好去找工作,也許我會辯解,我隻是順便想了解他們之間的過去。我承認我是可恥的,也是殘忍的。想到此,我不想聽他們的過去了,我想離開。
    蕭金筠好半天沒了反應,她似在回憶,似在思考,似在認真想我說的話。
    找個什麽借口再離開呢,我正在尋思。
    蕭金筠卻開了口“我們發生的過去,你都忘記了,所以,才會妄自菲薄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吧。但是,在我看來,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看到路邊老人獨自一人推著垃圾車,你會去幫忙一起推,一直幫他推到目的地,你是一個講義氣的人,朋友有難,你每次義不容辭,不是出錢就是出力,有著俠肝義膽,你是一個心胸開闊的人,你有一次接了一個大單,卻被你的貨車兄弟使了些招數截了胡,你怒氣衝衝地去找他算賬,可當你看到他眼盲的媽媽,自己默默地塞了兩百塊錢給他媽媽就離開了,大單繼續讓他跑。”
    我忍不住插嘴說道“在常人眼裏,這些行為不是愚蠢嗎?犧牲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別人。”
    她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不,不是,在我看來,你是一個好人,名副其實的好人。你不浮躁,不人浮於事,沒有沾染社會的壞習性,你一直堅守自己的初心,你有你的原則,這很難得,我就是喜歡。”
    “我原來有這麽好。”我喃喃說道。
    “你一直都很好,這一陣子,你醒來後,雖然失憶了,完全忘記了我,可你還是顧及我的感受。你明明對我熱情不起來,卻盡量控製自己的情緒努力地配合著我,盡量不讓我的心受傷。我看得出來,你盡力了。對叔叔阿姨,你沒有感情,卻也在盡自己所能去對他們好,我感受到了。”她站在洗菜池旁邊,眼睛望向窗外,一臉悵然“其實,最近的相處,你給我的是濃濃的陌生感,很多時候,我看你仿佛在看另一個人,我覺得你不僅是失憶了。有時候我的腦海裏突然竄出來一個奇怪的想法,我覺得你的身體裏住著另一個靈魂,你其實已不是你了。我有這種想法很怪吧,我也覺得自己匪夷所思,怎麽會有這麽怪異的想法,可是每當我麵對你的時候,我總會不由自主地這麽認為。”
    我內心已翻江倒海,表麵卻故作鎮定,擺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仿佛她談論的不是我。幸虧我一直依靠在門旁,否則她說的這番話直擊我的靈魂,直接把我ko,我一定站不穩,踉蹌而倒。她其實很了解淩以禮,隻不過,這種奇人異事敢想卻不敢相信吧。
    她又轉過頭來,麵向我,一臉茫然地說道“我覺得我們距離似乎越來越遠,我甚至覺得,你已不是我之前認識的的那個淩以禮了,你始終會棄我而去,你不屬於這裏,你屬於更高的地方。”
    蕭金筠,我要重新認識她了,她和她弟弟蕭金銘,名字應該互換一下吧,要不上輩子是個算命的,今天說的話怎麽一說一個準,全中。語言既能溫暖人心也能刺傷靈魂,今天她說的話可是猶如如來神掌招招擊中了我的要害,讓我毫無招架之力。不過,最後這一句話,我卻不認同,現在的我,連一份工作都沒有,到哪裏去更高更遠的地方。
    感到氣氛變得凝重起來,我為了緩解氣氛,清了清嗓子“我現在連工作都沒有,我去什麽更高的地方啊?”
    蕭金筠回過神來,仿佛剛剛說的那些話是神誌不清的狀態下說的,她拿起鍋鏟,一邊炒菜一邊說道“工作會有的,對你來說不是很容易的事嗎?”
    “什麽?我找工作很厲害嗎?”我一頭霧水,一個高中文憑這麽吃香?還是原來的淩以禮頭腦靈活,身手矯健,或者因為一副姣好的皮相容易受老板青睞?
    “原來的你,換工作可勤快了,一不高興就炒老板魷魚。總是和我說東家不打打西家,東方不亮西方亮。”
    “我這麽牛?”原來的淩以禮還是個大言不慚的人,不懂人間疾苦的人啊,果然長得好看,可以成為闖社會的名片,還是有很多女老板的嘛。那我找工作就往這個方向走?專找女老板?我差點脫口而出了,可轉念一想不好,麵前這位怎麽說也是淩以禮的女朋友,當著她的麵說這些話,誅心啊。我稍微把話語過了一下腦子,過濾了以後才問道“那你覺得,我做什麽工作比較擅長?或者工作的方向往哪兒找比較好?你給我一些建議吧,我現在就好像霧裏看花,看不清自己,一片茫然。”
    她猶豫了一會兒,歪著頭,看著我似笑非笑地說道“你的每份工作都幹得不長久,不知道你到底擅長什麽,唯一做的久一點的可能就是貨車司機了。”
    我如泄了氣的皮球,沮喪地說道“出了那麽大的事,我的駕照被吊銷了,一輩子都開不了車。”
    她想了許久,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幾次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我追問道。
    “其實,相對來說,你和女性老板和女性上級相處得來一些。”她終究還是說了老實話。
    “是嗎?”我憋著笑,“我也是這麽認為的,那我知道了,當務之急,先找一份工作,解決溫飽問題再說。”
    她滿臉不自在“我會支持你的,你放心去做吧。”
    我忍不住笑開了懷,捧著肚子大笑道“你吃醋的樣子很好笑呀,哈哈,放心吧,我會把握分寸的,雖說這張臉是一張容易沾花惹草的臉,可我這人卻是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人。”
    她剛炒完一盤菜盛好以後,被我笑得極不好意思,得空的雙手害羞似的緊緊地捂住了麵龐,掩飾那紅得像柿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