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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把院門打開，一個看上去五十出頭的男人走了進來。
    “安安，這是你李伯，小時候還抱過你呢，你還記得不？”
    舅舅一邊將那人往屋子裏讓，一邊跟我說。
    小時候的事兒我怎麽可能記得？再說了，一個村子的人不是姓安就是姓李，各個不是我叔就是我伯，我怎麽能分得出來？
    可我還是快步迎了過去。
    “李伯，進屋坐吧，我給你燒點水兒。”
    “不喝了，安安你別忙活，我不渴，你也別折騰了。”
    村長說著，遲疑了一下朝我招了招手：“安安也過來，我跟你們說點事兒。”
    說什麽？
    村長的話讓我心裏咯噔一下，想也沒想脫口問道：“是不是查出來我家火是誰放的了？”
    聽了我的話，舅舅，舅媽還有英傑也同時停止了腳步，一家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村長的身上。
    “咳咳……”村長咳嗽了一聲，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徑自朝著屋裏走去。
    這套房子之前隻有我自己住，根本沒有什麽客廳。我連忙快走兩步將他迎到了我的畫室，把桌子上沒有畫完的圖稿收拾到一邊。
    然後我們四個人都圍著他坐在了小凳子上。
    “安安，你還會畫畫哪？挺好，挺好，畫得不錯。”
    村長看了一眼我放在一邊的畫稿，顧左右而言它的說道。
    我沒有接話，一家人都那麽眼巴巴的看著他。
    村長終於坐不住了，他看了舅舅一眼，歎了口氣：“陳哥啊，上午的時候，派出所來人了。不過你們也知道，那個火燒得太突然，鄉親們隻顧著救火，誰也想不到要去保護什麽現場。所以，警察來的時候，什麽都破壞了。”
    我的心一沉，情緒倒也平靜。這些也是意料之中的。
    “那，就這麽算了？”舅舅抬起頭，聲音顫抖的問道。
    村長沒有吭聲，舅媽猛地一下提高了聲音：“這就完了？那個放火的人不抓了？！這麽喪良心的人，你們都不管？！”
    舅媽的聲音淒厲而尖銳，充滿了絕望。
    英傑連忙走過去將手按在媽媽的肩上，安撫著：“媽，你別說了，先聽我李伯說。”
    可聲音分明也充滿了壓抑著的憤怒。
    我的心情也跟著憤怒了起來。
    “嫂子，先別難受了，你看，這人不是沒事嗎？隻要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
    村長神態尷尬的安慰著，可是說出來的話幹巴巴的，實在沒有什麽信服度。
    我想了想，問道：“李伯，您今天過來，除了說火災，還有別的什麽事兒？您直接說吧。”
    不是我不給他麵子，實在是……
    在這個村子住的時間越長，我越體會到了人心的冷漠。
    特別是作為一個外來戶，沒有家族支撐，除了受欺負，遇事兒根本不會有人為你出頭。
    如果這次著火的是姓安或者姓李的在村子裏有分量的人家，報案也好，刑偵也好，絕對不會如此敷衍了事。
    所以我根本不相信村長爬這快二十分鍾的山上來，就是為了給我們噓寒問暖來的。
    村長的神情頓時變得尷尬了起來。
    “安安，看你說的，我就不能來問問情況？你們家出事，我不得關心一下？”
    “哦，那就是沒別的事兒了？謝謝李伯，多謝您還想著我們。”
    我點了點頭，站起
    了身：“李伯，您坐，我去燒口水，您和我舅聊。舅媽，你來幫我。”
    聽我叫著舅媽要離開，村長急了：“哎，我不是說了，我不渴。那個嫂子，你再坐會兒，有點事兒我得和你們商量一下。”
    說完，他又抬頭看了我一眼：“要不，安安，你先去收拾東西？”
    我知道他是嫌棄我太厲害，不想和我多說。
    我笑了笑，又在板凳上重新坐了下來：“不急，李伯，你要是不渴的話我就不燒水了。您要跟我舅，舅媽說什麽，您說，我也順便聽聽。”
    村長又看了看我，沒有再吭聲。
    他看向舅舅，思忖了一下，慢慢的問道：“陳哥，你們下一步是怎麽打算的？”
    舅舅手在兜裏掏了掏，明顯是在找煙，摸了半天沒有，隻得又把手拿了出來。
    他歎了口氣：“有啥打算啊，先安頓下來再說吧。”
    “那房子呢？”村長又問。
    舅舅抬起了頭：“房子怎麽了？”
    “不蓋？”
    “怎麽蓋啊？這馬上都要到臘月了，都快上凍了，這時候房子怎麽蓋啊？”舅舅神情很是沮喪。
    村長沉默了一下，再次開口問道：“那，開春還蓋嗎？”
    這話問的，別說我舅，連我也聽出不對勁了，忍不住疑惑的看向他。
    “村長，你到底要說啥？”舅舅終於問了出來。
    “陳哥，是這樣啊，其實我也覺得不合適，可是村裏的人非要讓我跑這一趟。”
    村長搓了搓手，神情裏帶出了些微的不好意思。
    “問啥？”
    “就是，你們要是還蓋房的話，之前蓋房欠大家的錢啥時候還啊？”
    這句話一出口，他好像終於鬆了一口氣似得，簡直破罐子破摔的，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張紙遞到了舅舅跟前：
    “陳哥，這是大家列出來的，你欠各家的錢。按照借條上的時間，明年夏天就該還了……”
    舅舅忽地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一臉不敢置信的看向他，高聲問道：“村長，你這是逼我還錢來了？我們家今天早上才剛剛遭了災！”
    旁邊的舅媽頓時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你這是要逼我們上吊啊！不讓人活了啊！我們到底做錯什麽了？就不給人留條活路？讓我們都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你們也不用往死裏逼了！”
    “媽，你別哭。”
    英傑一把抱住了舅媽，他一邊伸手給媽媽抹著眼淚，一邊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也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看著自己的妻兒如此模樣，舅舅也繃不住紅了眼眶。
    “你看，你看，我不是這個意思。嫂子，你別哭了，你聽我說……”
    村長慌忙站起來，走到舅媽跟前。
    他伸手想扶，可能又覺得不合適，隻能站在一邊使勁兒的搓著手，無措的試圖解釋。
    “您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麽意思？您今天來不就是想逼著我舅家還錢？在他們剛剛遭了災的情況下。”
    我用力的將湧到眼眶裏的淚水拚命咽下，望著村長語帶嘲諷說道。
    對於這個村子裏的人我從來就沒有抱過多大希望，也並沒有什麽感情。
    正因為此，此刻我才沒有像舅舅舅媽一樣絕望。
    我知道，這會兒其他人都指望不上了，能夠和他周旋的人隻有我。
    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眼看著他們把我舅舅一家活活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