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因緣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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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朝花!
    “皇帝年歲漸長,沉迷丹藥之術,寵幸道師方士,妄想長生不老,永坐帝位,君臨天下,甚至欽封方士之首莫離為國師,寵之信之任之,欲舉國之力東巡仙跡,拜求長生,於東海之岸,修百尺高閣,鑲滿奇珍異寶,綴以石鱉石魚,名曰蓬萊台。
    時以太子為首半朝臣子合力勸諫皇帝以國本社稷為重,莫要輕信方士,棄民生不顧。於長門外百官跪求,雖帝心決絕,無可動搖,東巡之事亦擱淺。
    時隔三月有餘,盛武皇帝突發疾病,常夢被成百上千的木偶人持棍棒攻擊,國師莫離斷言為巫蠱妖術作亂,布台作法,直指東宮。後果然在東宮一棵樟樹下尋得一木製人偶,書著盛武皇帝的生辰八字。
    隨後便是這天朝有史以來數十載風雲裏最為煞人的腥風血雨,嚴刑逼供,連坐誅殺,致使人心惶惶,互相猜疑,有私怨者相互指認。大到京城,三輔地區,小到各宮院落,大肆搜查,掘地三尺,都有搜到木製偶人,據查這東宮中搜到的偶人最多。
    太子身陷囹圄,進退兩難,進有皇帝不加召見,不聽辯白;退有佞臣栽贓陷害,步步緊逼。太子向來忠直,決不甘心似公子扶蘇一般,無罪蒙冤,伏誅就法,倒不如拚死一搏,殺個魚死網破,隨及太子起兵誅殺莫離,燒死一眾巫師方士,坊間皆傳“太子謀反”,而後丞相胡長安以清君側,誅叛臣為名,領皇帝欽賜綬璽,領兵鎮壓,將太子一眾圍堵上京城內。直至最後你父親人馬寥寥無幾,也沒能拚上宮門,見你皇爺爺一麵,陳情訴冤。你父親至死含冤,你的這條命是你小姑姑惠華公主拚死搶下,抱到陛下麵前才救下的。”
    “這幕後的始作俑者便是當朝右相胡長安,巫蠱之禍前,胡貴妃日日椒房盛寵,皇帝一天中都與貴妃如膠似漆,連皇後都冷落一旁,一天也不見上一麵,巫蠱之禍這樣大的陰謀,不是胡相一人能做到的,須裏外勾結作亂,胡貴妃對內蒙蔽皇後,對外欺蒙太子,皇帝被香藥熏得日日渾噩,神誌不清,哪裏下的了這樣的命令。”
    趙則初身體早已抖如篩糠,他氣憤,不甘,是為父親的冤屈,苦楚,是為父親身為一國太子,心懷天下,愛民如子,至德至善,從未心懷叵測,卻在如日中天之時,被奸佞冤屈至此,枉死宮城。他顫抖著,眼中是淚,是複仇的欲望,他恨不得立馬手刃胡相一眾奸佞。可是無奈他勢單力孤,平冤隻能從長計議。趙則初紅著眼,心下澎湃,字字鏗鏘道“我父親為國為民,忠君愛國,此生之誌便是承平天下,為著大漢國泰民安,我這個兒子又怎能日日虛度,渾噩人生,此仇非我一人之仇,而是這天下之仇,我心已決,學生則初今日盟誓,此後經年人生,是為巫蠱案之真相大白於天下;是為懲奸除惡匡扶正義;是為這天朝海晏河清再無冤屈,若無所為,無顏麵對恩師淳淳教誨。”
    “我今日之所以全盤相告,也是因為自己時日無多,不得不離去了。”鬼長目光縹緲,淡淡說道。
    “老師何出此言?”趙則初不解問道
    “我這一生曆經三朝,為著天朝的社稷操勞半生,今時便為著天朝做最後一樁事。你是太子遺孤,即便不做任何事,前朝的胡相,後宮的貴妃,也會視你為心頭芒刺,如今你勢單力孤,想要使這天朝朝堂翻雲覆雨,洗盡太子冤屈,須盡心謀劃,徐徐圖之。首要之計,便是讓他們放鬆警惕,再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鬼長聲音蒼老,細細分說
    “老師的意思是要我裝傻充愣,做著紈絝浪蕩的模樣,讓他們以為我是個不成器的阿鬥,任您怎麽都扶不上牆?”趙則初心下明白了
    “昔有越王勾踐,臥薪嚐膽,假意屈從,長久圖謀,三千越甲吞吳。以此為鑒,你須盡力圖謀,一時困頓無妨,任重道遠。為師隻前去請辭,全當是你放蕩不羈,我這個老頭子無法再教下去了。”鬼長開懷大笑,暢言道
    “老師永遠是趙則初的老師,傳道授業解惑,使我知詩書,曉禮義,通情理,明是非。請受學生一拜!”趙則初恭敬拜道
    鬼長依舊暢然大笑,眼中盡是欣慰。
    宮中的人隻說子於皇孫殿中發了好大的火氣,直衝著陛下殿上請了辭,說是皇孫驕縱頑劣,無半分成器樣子,實在是教不得!還是圖個自在樂嗬,還歸鄉野,做個閑雲野鶴,泥中老鱉為好。
    皇帝也隻好從了他的意,賜金還鄉。
    自此趙則初一副紈絝樣子,無比風流,勾欄瓦舍,青樓酒館,上京的數得過來的百十個有名兒的美嬌娘,無一沒沾過趙則初的雨露恩惠。那些奸臣自然從未將他放在過眼裏,眼皮兒都沒抬得讓他進了朝堂謀個禮部閑職,卻不知趙則初暗自裏卻是兵法通透,精於算計,日夜笙簫間,掩人耳目,迅雷不及掩耳間,一手促成了陰監的產生。
    陰監中人,便是來自災荒之地的鰥寡孤獨者,上至古稀老人,下至總角幼兒。本該是消散在災禍裏,無力掙紮的如草芥一般的生命,卻在趙則初的運轉下成為了顛覆天朝權柄的主力漩渦。
    朝花樓
    上京最為繁華的勾欄,依山而建,朱樓高聳,九層台榭,下三樓裏的姑娘出落的都極為動人,夏日裏個個薄紗羅裙,雲鬢釵環,纖腰曼舞,大都是窮苦人家的女兒,無傍身之技,做著皮肉生意,是下等的妓人;中三樓大都是落魄的書香官宦家的女兒,識文斷字,琴棋書畫,做得了解語花,常常是酒桌上的點綴,稱為藝妓;這上三樓,皆是皮相頂好,風姿綽約的男子,滿腹文采,六藝皆通,是這天朝百來年最為炙手可熱,卻也從未堂堂正正上過席麵的男伎。
    無論男女恩客,都肯為男伎費盡心思,散盡千金,或許隻為一紙清墨,三言兩語。
    伎人在朝花樓裏過著優渥生活,遠離著災荒,不用為生計發愁,或許在外人眼裏,他們最大的擔心不過是如何唱出動人的曲兒,排出叫好兒的戲,再者逼不得已在床榻上一夜難堪,起碼不必為著活下去發愁。隻有他們自己,知道自己的苦楚有多難熬,知道這私底下難以入目的齷齪。
    趙則初紮根於此,運籌帷幄,以朝花樓為中心,攪起了這天朝渾濁了許久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