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五通神(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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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三妹特別撩人看了睡不著所以明天來看吧w
本來還打算質問到底的女人瞬間被這一句話打成了“撒潑後想跑路”的不良形象。
季三昧的眼淚順著臉龐往下滾, 看起來好不疼人:“嗚啊……”
且不說那女人的良心會不會痛, 長安先給心疼壞了, 不顧自己一身的濕,用袖子不住地為季三昧擦眼淚:“不哭, 不哭啊。”
王傳燈的上下臉涇渭分明地劃分出了各自的領域, 眼裏有冰, 嘴角含笑,構成了一個標準的“皮笑肉不笑”:“夫人, 我家孩子好好地在這裏玩耍,你一盆水沒頭沒腦地潑上來,這讓我們很難辦。”
季三昧適時地扭過頭來,用一雙無辜得無比真實的淚眼坐實了來人的罪行。
“夫人”有些慌了,她隻瞧到了那張名為“季三昧”的臉, 至於殃及的池魚……
於是, 她在人工烘托起來的負罪感下,如季三昧所願地對來龍去脈做了個簡要概括:“他!就是他!要不是他八年前來沂州勾引我家姐,我家姐也不會被他引走了魂,到今天還犯失心症!”
季三昧飛快把時間軸往前撥動了八年,然後就卡死在了原地。
……八年前的事情,早不知被何方神明從他腦中一把拔除, 寸草不留。
這時,被無辜拖下水的長安眨一眨眼睛, 頗有良家婦男的風範:“我才三歲。”
這句話在女人的怒火上撒了一碗油, 火勢嗡地一下滔了天, 她手上再沒有水,隻能抄起空桶,狠狠地往長安腦袋上猛扣下去。
但是,長安依舊好好地抱著盡職盡責地抽泣不已的季三昧。
女人手裏的鐵桶被一記禪杖懟成了一團廢紙,皺皺巴巴地貼在樹上,頗有死不瞑目之態,佛鈴還在錚錚作響,調和進了一聲巨響的餘韻之中。
沈伐石手持禪杖,在女人和季三昧之間劃定了一條楚河漢界,邊緣就是粉身碎骨的鐵桶。
女人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沈伐石:“施主,請冷靜。”
言下之意很隱晦,施主,再冷靜不了,你會很難做。
沒辦法,女人隻能將口頭詛咒一股腦隔空砸在季三昧身上:“季三昧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長安把懷裏的季三昧護在了自己身後,捂住了他的耳朵,不叫他聽到這樣的汙言穢語,表情甚是不解:“我明明不是,你為什麽硬說我是。”
“你還想抵賴!”女人眼角裏燒起熊熊的火光,“姐姐和我當初就不該救你性命!誰想你,你——好!好!我給你個證據——當初我還是個姑娘,給你擦洗過身體,你胸口左肋靠下有一顆紅痣,是也不是!”
長安毫不含糊,一把拉開了寬鬆僧袍的襟帶,掐住領口往下一拉——
那裏什麽也沒有。
女人脫口而出的鐵證化作一記鐵砂掌,帶著風勢重重拍回了她自己的臉上。
季三昧趁勢又抽泣兩聲:“好冷……”
結合萬裏無雲的天氣來看,這句話完全是在信口雌黃,但無地自容的女人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就連那張確鑿無疑、屬於“季三昧”的臉也在她眼前變了形。
真的是他嗎?自己認錯了人嗎?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了羞恥,本能地倒退兩步,想要逃回家裏去——
王傳燈已經攔在了她的身後,一抹溫柔的笑意在他唇角綻開:“夫人,不是說了,請先別走。我家孩子的事情,不說一說,是不是不大合適?”
幾番拉鋸後,這隻唇角噙笑的禽獸尾隨著滿麵窘色的女人進了她的家門,敲詐勒索,兼打探情況去也。
長安扭頭望著沈伐石,仍是不解:“女施主為什麽要給我澆水?”
沈伐石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蹲下身來,將掌心貼在季三昧背上,刹那間,季三昧和長安衣服頭發上的水全部化成了冰,並不等季三昧覺得冷就裂了開來,嘩啦啦掉了一地冰碴子。
他把手掌探進了季三昧的背部。
帶著薄繭的掌心掠過幼嫩的皮膚,叫季三昧興奮得直吸冷氣,一抽一抽的調子讓人分不清他是痛還是爽。
就連樹枝□□的時候,他都沒什麽知覺,直到長安也把手鑽進他的衣服,撫上他的傷口,從指端分泌出薄薄的樹液滋潤起季三昧的傷口來,他才顧得上去想那女人的事情。
季三昧上輩子的最後兩年是一張被強行潑上了漆的白紙,他懷疑過,自己也許死在了十八歲那年,魂魄飄蕩兩年才得以轉世,但女人的證詞,證明並非如此。
在八年前,他不知為何流落到了這個村落,形容狼狽,被這對姐妹所救,且無意中被妹妹看到了自己左肋骨下那顆鮮豔欲滴的朱砂痣。
季三昧腦中常年儲存著一張以縣級為單位的各地地圖,據它顯示,沂州距離臨亭極近,臨亭又是燭陰大陸和雲羊大陸的連接點,從臨亭到沂州境內,馬程最快隻需一個時辰。
自己八年前為何來此?是來調查什麽的?
他想著,一抹眼睛跳下了長安的身體,利落地抹掉了眼角的淚花,眨巴了兩下眼睛,逼退了眼角盤桓的紅意,光速恢複了自己的光鮮形象。
身價五千兩白銀的季三昧先是被自己人怒插一刀,來了一個出身未捷身先死,又是被兜頭澆了一瓢冷水,不過總體來說,他還算比較慶幸的。
多虧上輩子自己在沈伐石麵前從未提過那顆痣,痣生的位置又隱秘,不然沈伐石聽到自己在外頭調戲良家婦女,必然又要多上一番說教。
許家的門在此時赫然洞開,一位鶴發雞皮的老管家姍姍來遲,他一邊弓腰致歉一邊道:“對不住,對不住,老奴正在後院盤賬,來得晚了,幾位高僧裏麵請。”
季三昧點一點頭,全身上下都是分寸感極強的恰到好處,風範意態十足,光這副不動聲色的意氣風發,就值當掏五千兩紋銀來換。
沈伐石卻注視著他肩後被樹枝劃破的衣服,轉頭吩咐長安道:“你不必進去,再看看這棵樹有什麽古怪。……等傳燈回來,去給他買件孩子穿的幹淨衣褲。”
他跟上了季三昧,二人繞過影壁,穿過三進的院落,看了一路的瞎眼的符紙黃,等循著小兒的啼鬧聲抵達目的地時,季三昧眼前已經多了一片熒黃色的重影。
他想抬手揉揉眼睛,卻不意扯動了肩膀,皮肉還記憶著剛才火燒火燎的刺痛感,他嘶了一聲,微微皺起眉來。
還沒等他的肌肉放鬆,沈伐石的掌心就合了上來,捂住了他的傷處,緩緩推揉了一把。
季三昧頓時精神百倍,滿口的浪言已經箭在弦上,許泰就在這時不插眼地推門而出,懷裏抱著個靛藍色的繈褓,急得汗出如漿:“小,小師父,三昧師父,可否……”
小孩子哭得聲幹雲霄,扯出了九曲十八彎的回音,哭得情到濃時還揮舞了一把拳頭。
季三昧瞧著那隻粉嫩的小爪子,心中突然微妙地軟了一瞬。
季三昧伸出手來:“許員外,孩子讓我抱吧。”
沈伐石眉頭一挑,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許泰對季三昧甚是信任,蹲下來將脆弱的肉團子放在了他手中,季三昧接過孩子,不多說話,輕輕在他額心落下一吻。
柔軟的唇貼在嬰兒的額頭,持久而溫柔,孩子的哭聲小下去了一半,但還是咿咿呀呀哼哼唧唧地哭個不休。
季三昧哄拍小家夥的手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熟稔起來:“好了,乖了,爹爹馬上就回家了,我帶你去見阿娘。噓——想睡了嗎,哭累了嗎?哭累了就睡一會兒……”
他的調子裏像摻了蜂蜜,輕又柔滑,一個個浸了蜜的字完整清晰地從他口中跳出,在人們的天靈蓋上彈跳成一首動人的樂曲。
小孩竟真的漸漸安靜了下來,捏著小爪子好奇地看著季三昧,伸手想去揪他的一綹頭發。
季三昧垂下頭來,把頭發給他揪。
——他小心地把媚骨隱藏在端莊正派的皮膚之下,把附著在骨子裏的算計刮得精光,整個人柔軟得像是一縷無害的光芒。
小小的孩子軟嫩溫香,手和腳裏的骨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孩子看樣子不到滿月,許泰卻已是四十有餘的年紀,據許泰自己說,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就他的重視程度而言,他並沒有撒謊。
鬼車逡巡不去的理由,究竟是什麽?
在季三昧思考的時候,沈伐石也在盯著他破損的衣服思考——
上輩子同他相好時,他分明記得,季三昧的左側肋骨下,有一顆鮮紅如血的朱砂痣。
長安被潑了個措不及防,連帶著負傷在身的季三昧也裏外裏濕了個徹底。
季三昧思路運轉如飛,連跳數個時空,轉眼間已繞前生一周。
梳理完畢後,他騰出一瞬間的工夫,做出了一道三選一的選擇題,目光在沈伐石、長安和王傳燈間逡巡了一輪,敏捷地丟給了王傳燈一個眼神,隨即舒展了肩膀肌肉,牽扯到了沒入身體兩寸有餘的樹枝,硬生生痛出了一汪眼淚來:“疼……”
女人來得氣勢洶洶,把理智一路拋甩到身後,聽到季三昧哭疼,理智們才零零星星地溜達了過來,附體入身。她提著桶,倒吊的眉毛舍不得放下,嘴角的兩撇法令細紋卻緊張地繃了起來。
王傳燈隻需一愣之息就領會了精神,一步上前道:“等等,夫人,請先別走。”
本來還打算質問到底的女人瞬間被這一句話打成了“撒潑後想跑路”的不良形象。
季三昧的眼淚順著臉龐往下滾,看起來好不疼人:“嗚啊……”
且不說那女人的良心會不會痛,長安先給心疼壞了,不顧自己一身的濕,用袖子不住地為季三昧擦眼淚:“不哭,不哭啊。”
王傳燈的上下臉涇渭分明地劃分出了各自的領域,眼裏有冰,嘴角含笑,構成了一個標準的“皮笑肉不笑”:“夫人,我家孩子好好地在這裏玩耍,你一盆水沒頭沒腦地潑上來,這讓我們很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