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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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天帝嘴角這杯盞掩藏不住的笑容,這成算謀定的勝利之笑,音楠心中明白,或許一開始等的就是將這件事情走到如今,讓自己做出這樣一個讓步,陌桑對天帝的了解果然十分透徹。雖然,音楠在入九重天之前,對此事推敲又推敲,知道事已至此,天帝能夠做出的讓步至多到此,自然會走向眼前這個結果,故而他早也已經有這樣一個打算。
畢竟代行禮而已,難道還要拉末址其他人來擔此重任?況且,此事到底是一個開端起由,到時候情況變數如何,誰也難以料定。
廣澤神君見今次所商談總算是平穩至此,也算是初有眉目,便看了一眼一副事不關己樣子的陌桑神君,問道:“師弟方才說要做這聯姻的證婚之人,但本君聽來聽去,日子如何?時辰、如何地點如何?可都還沒個章程!聽說當初神族魔族聯姻,細則此類可是來來回回說了幾千年,眼下,不會……”
“自然不會。”天帝此時倒是說的明了,“幾千年時間不長,還不夠一個滄海之變,但如今情形不同,六界等不起!九重天與末址聯姻,同神族魔族聯姻之事不同,不必耗費這些無用的時日。”
“那不如……”陌桑神君笑道,“三日之後我看日子就很不錯,方才推了推,這日宜成婚定親,更宜交易訂盟。正好本君可就留在九重天上,早早了卻這件事情,早早卸下身上的擔子!”
音楠咋舌,見他說的似真非真的,道:“這未免也太草率了……”
“不可不可。”廣澤神君亦道,“聽聞帝後的那位靈狐族的義女,前陣子受了些傷,傷的還很是不輕,不知道現在能不能下床了?”說完眯著眼睛地瞥了一眼天帝。
天帝卻不聞一般,隻是起身準備離開,看了另外三人一眼,便轉身上了那浮橋,道:“暫定三月之期,其餘諸事宜,待擬定章程,孤會派人送往末址。另有一事。”天帝轉身,對著音楠道:“此禮亦可為戰事,備親亦為備戰,九重天早有準備,末址之境自在為上,如今還是莫要懈怠的好。”
此話言外之意仍是指,萬年以前遲默一人對九重天十萬天兵之事,現在的意思是,末址之境若還是君上前來,到時候戰事如何難以估料,即使是為著六界,想來九重天也不願意末址,變成背後受庇佑的一方。
音楠將杯盞放下,直勾勾對上這道淩厲的目光,回道:“若九重天知曉末址之境存世的處境,便知我等從未懈怠!”
看著彌漫的硝煙隨著天帝離開而沉靜,陌桑神君深覺今日一場,自己才是被辜負、被傷害最深的那個,何苦要多次提起那些,自己都不願提起的往事呢?隻是,如今末址與九重天初定盟約,為的仍是六界,不知道她是否也支持音楠此為?
想來,她就算麵上不說什麽,心底也沒有拒絕的道理。畢竟她那樣的神女,即便當初不接受天帝求援之請,也無可厚非,但她仍然選擇為六界蒼生而戰。遲默與她,其實都是一樣的!
不對,遲默還不一樣,遲默說狠話說的比她厲害。
陌桑看了看飛瀑,這多少萬年一直這樣流動著的三生玄鏡,是否便是因為它之緣故,今日竟覺得自己心中浮動著一些難安的情緒?
廣澤神君目送著天帝身影消失在浮橋盡頭,轉身看著還沒有走的音楠,和不知為何臉上竟然添了一層愁緒的陌桑,問道:“你們二位,怎麽不走,還打算在我三生玄鏡飛瀑深潭之中撈魚?”
“師兄守三生玄鏡多年,近來可有一變?”陌桑忽然問道。
音楠不知這意思,轉頭看著玄鏡之中,目視盡處,似有熟悉之感。
“變?何變?”廣澤神君一臉玄妙,“三生玄鏡躍動而存,時時在變,倒不知道師弟所說的‘變’是什麽!”
陌桑神君隨手往空中捏住一捧水流,其間正有一人影子,看完又將其撒出去,亦說道:“師兄來此,當初師傅如何給師兄交代的,師弟我所說的‘變’便是什麽!自然,師兄的性格,倒從來也不是那樣聽話的性格,隻是數年的緣劫,師兄高坐於此,真的一無所知嗎?應宗一脈師兄師弟師侄們,羽化散落,自多少年前開始,除了我還守在應宗之上,其餘的皆在九重天領受神職,各種情由誰說的清楚?不過既然領了神職,我也明白你們的難除,倒是不如師弟我逍遙自在。隻是本君的逍遙自在,亦有需守之事,師兄,可知我意?”
廣澤神君臉色忽沉,似在追憶往昔,道:“師弟選擇的,也不過是天命所為!如何?可知,師兄我已經超然天命罷了!況且,知與不知,又能如何?六界四海之變幻,早已不是師傅當初所囑,譬如眼下,師弟與音楠君來此的原因目的,難道師傅當初便能夠料定?亂流未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等在九重天上領受神職,也甚是無奈。”
音楠聽著二人的話,時而明白時而不明,但是“超然天命”幾個字讓自己不禁在想,末址與九重天,到底是如何變作今日地步的?方才商議之事,定下或許也是另一劫數的開始,天命?便是要二者,在這樣的劫數中循環不休嗎?還是……天命不過是托辭而已,就像如今所麵臨的禍事亂流,似是雜亂,似是無解,但若說皆是天命所排,想來也並非如此。因果,何因成果,何果導因,其中又有多少雙手,布下這數萬年間的紛亂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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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嗎?若是上古神隻皆無奈,不知螻蟻一般的生靈,無論仙凡魔妖,又是如何?”陌桑神君仍覺得今日感悟過多,不太符合自己一貫作風。但是不知為何,今日的事情,是個開始,他也覺得是該結束了。末址已經斬斷了許多因果宿命,那由此牽扯的那些爭鬥暗算,正也是結束之機。
機緣,或許還差一個引子。但是引子的全貌,時機又在誰的身上,他也未必皆知……自己在這件事情上,還是當一個簡簡單單的證婚人即可,若到時候真有什麽事情,也能全憑本心,誰也不能讓他做出無奈的選擇。想到此處,陌桑忽然苦笑,真是如此嗎?
廣澤神君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任由自己這個師弟,蜷縮在他最後僅剩的那樁因果不休中,到底說來,他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守鏡的神隻,看透又如何?悟之一字,還需他自己來參。
“音楠君”,廣澤神君將方才的棋局又擺開,但是棋麵局勢卻變的不再有此前的痕跡,如今膠著之態不顯,有平局之象,但這象卻亂,黑白二子皆麵臨舉棋不定的局麵,似乎平局不甘,但輕舉妄動卻又更容易一敗塗地,“再下?”
“神君以勢入棋局,本就端的是難測之態,卻仍加以心智神思排布,本君甘拜下風。”此事已定,音楠便不想在此處耗費時間,霽歡已經入凡世去全泓渃之請幫忙接引子川,算算時間,應當沒多少時日便能夠回來,這件事情瞞著她,如今至此,便隻能先瞞著。
比之自己明為代行禮,實則以身入局來說,霽歡她,不知道,要好一些……
廣澤神君看著自己這好好的一盤棋,竟然無人陪著下,亦有了些寂寞。不過,誰來下已經不重要了,便挑著棋子道:“那二位自便吧!”
“等等。”陌桑神君將自己那些亂跑的心思壓了壓,想到一樁事情,道:“上次……煉仙台之後,商焱還在九重天留著?”
廣澤神君眯著眼睛看了看陌桑,不耐煩道:“大殿下如何,師弟不知道?受了那樣重的刑罰,還能去哪裏?”
“這倒……又是個變數了。”陌桑道,“師兄既然知道,方才那樣提,不擔心?”
“我擔心什麽,末址與九重天商議的事情,師兄我沒有擔心的必要。”廣澤神君無謂道,“師弟所擔心的事情,不會發生的!”
陌桑神君又恢複到往日的清逸瀟灑,扇著扇子笑了笑,道:“是,他可是最聽話的一個。不過,九重天上的仙娥那樣多,神仙名錄之中在各處凡世的更是不少,師兄卻單單提此人,心中所想不是和師弟一樣?”
“如何一樣?”廣澤神君有些心不在焉,看著這個棋麵,方才他便感覺有一陣熟悉之感,這熟悉在眼下的場景下還頗有些異樣了,但細看無事,便靠倒過去,看著陌桑繼續道:“仙娥雖多,但是帝後的義女不就隻有這一個?”
“義女而已,一紙詔令罷了!師兄不就是因為煉仙台上一場,才將她提出的?”陌桑想到商焱的樣子,笑道,“師兄也給這件事情,留下了一個變數餘地罷!”
“什麽變數,什麽餘地?”廣澤神君反問道,“我沒有,別亂說。”
“哦?難道師弟我想錯了?不是為著到時候若是天帝有其他想法,商焱正好去搶親,兩界聯姻就黃的自然而然?”陌桑直言說道,音楠吃驚地看著陌桑道:“怎麽?這……”
“師弟修行修的心思多了起來,怎麽想的這樣複雜?”廣澤神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說道:“所以,你是否還等著商焱去……”
陌桑沒說話,卻看到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一眨眼便到了三生玄鏡的飛瀑旁。
“何人大膽,闖入玄明少思天?”廣澤神君正色,浮塵斜臥於手臂,也落到了來人身旁。
水汽深深,他卻隻能距此人五步之遙而無法再近,此人周身氣澤非同一般,而無法靠近是因他正在催動內力,在飛瀑周圍形成的一道無形結界,此結界細密如此,滂沱至此,最近一次見,還是幾萬年前,正是妖鬼大亂中,那末址到戰場上襄助的君上遲娑,眼下這力同當初遲娑,源自同一脈。
而這相似的氣澤、修為與內力,正是應宗至精至純之法,雖然萬年前大戰中,再次發現那末址女君遲默身上亦有相似的影子之外,再沒有其他線索。當初他便留下了這樣一個問題,遲娑的氣澤修為、內力神元修行於何?
眼前之人身姿卓然,三生玄鏡在其麵前似乎也收斂了許多鋒芒,不再咄咄逼人。而他步伐未動,隻是目光深沉盯著眼前飛瀑之水,如同看著的是一麵普普通通的水鏡,而這鏡子亦倒影出一個支離破碎的影子。廣澤神君被逼在結界範圍之外無法近身,隻能看著這樣一張側臉,熟悉,確實很是熟悉,答案似乎已經在衝破思想的阻礙桎梏,但仍然被多少萬年的歲月記憶給壓製,無法真正觸摸到這樣一個影子。
看著廣澤神君愣在原地的模樣,音楠心中閃過無數可能,卻仍無法確定,眼前出乎意料來到這玄明少思天的淩師傅,站在三生玄鏡前一言不發的師傅,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此前同師傅說及自己心中籌劃,要來九重天時,隻覺得師傅有些不如往日般淡然,但卻未曾聽他說亦要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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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與九重天,他沒有聯係過,也不曾聽聞過。
音楠心中不解,但是師傅手頭有動靜,不知道他是要做些什麽,音楠便隻能等在遠處,靜靜等待事態的變化。但看陌桑神君站在亭中,斂神屏氣看著師傅,音楠便已知,他不曉得,愣住驚異的廣澤神君不曉得,但是陌桑神君必然知曉一些,師傅來此的目的。
淩珩之看著飛瀑流瀉而下漸漸停滯,他尋覓許久的東西,終於確定是在這三生玄鏡之中。
但是站在此處,明明觸手可及,卻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了!當初師傅對他的話猶言在耳,他多年修行早已經將這份囑托混於自己的修為之中,隻是自己遭遇此緣法,若是不解,哪怕再過多少萬年,或許自己仍然是困於大荒之上,當初那個不知去向之人。如今這個時機,是個好時機,既合乎師傅之意,又合乎自己之意,但此行必然將往事掀開,再次回溯過往種種,又是緣還是劫?
甚至於他,甚至於虛衍之術都不知道怎麽測定了……
可那又如何?這個東西本來就不應該存在於九重天,更不應該為著誰的私心欲念,存在於這三生玄鏡的封印之下。既然自己是這因果之中的重要一環,那如今便由他來解開這些因果!
淩珩之手中再動,飛瀑之中水流開始匯成一處,滴滴水珠從四麵飛入又隨著心神轉動,漸而形成一個渾圓透亮的水鏡光球,音楠眼睛瞪得出神,這在師傅麵前幻化出的,不正是大荒之上那最後演化成浩劫的……
而廣澤神君見這東西被眼前之人幻化而出,水紋褪去,光芒刺眼,他也知曉了,為何今日布出任何一局棋,其中都有一個自己算不出的變數,看來變數之景就是應在了此人身上。
看他將光球握在手中,便是此刻他有所鬆懈之時,廣澤神君身後浮塵再次往前一掃一擊,其力卻被結界再次衝散。
這可不妙!這裏頭的東西若是重現,必然再引起一些腥風血雨。
這光球上次被天帝施加了數道封印,眼下廣澤神君周身修為難敵眼前之人,便隻能希望,這數道封印在遇外力之時,能將這段本應該消失的過往徹底摧毀。
然而,當一道接著一道的封印符文從這光球之上揭開,又鋪在這靜止未動的飛瀑之上,直至金燦燦的符文如同一片片金箔一般,將整個飛瀑全部遮住,廣澤神君再次凝神,守三生玄鏡這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要以破壞飛瀑為代價,來製止眼前之人。
封印符文與三生玄鏡飛瀑之力相抵,終於炸裂開來,從無盡的深淵衝出數道水杖,符文散落終與這水一道,又流至無窮之地。而在炸裂聲之後,水瀑飛過來的巨浪落下之時,眼前之人轉身麵向他。
這是……
“師弟,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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