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兜兜轉轉，很快，又是一個五年。
    “範師兄，仙路苦寒，大道多艱，你我不如彼此扶攙，相擁取暖。”
    少女堵住了範無病的路。
    範無病上下打量這位少女半天。
    青絲如瀑，兩彎籠煙眉似蹙非蹙，一雙碧眼含羞未羞。身著墨綠羅裙因風而動，十指無處安放，抵在腰腹搓撚著。清秀絕俗，容色照人，約見不過十三四歲，體態初成，身形婀娜。
    範無病想了想，不太確定地說：
    “昭容師妹……”
    隻見少女頓時瞪大眼，眼中驚異、錯愕的情緒幾乎逼在範無病臉上。
    “師兄，我叫羅清肴，這個月裏，我們每天都見麵的……”
    風卷殘葉過……
    範無病想起今年的招生名單上，好像的確有個叫“羅清肴”的人。他硬著頭皮笑了笑，
    “抱歉，清肴師妹。。”
    範無病覺得這不能怪他，他實在是太過忙碌，一天的行程安排幾乎精確到每一個呼吸，哪有時間去關心新生的名字叫什麽。
    “清肴師妹，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去忙了。”
    為了緩解認錯人的尷尬，範無病快步離開，而且，他真的很忙。
    羅清肴在原地僵著，有些失神，還在為心心念念的範無病師兄叫錯自己的名字而神傷。
    但很快，她回過神來，立馬催動丹田，運動靈氣，飛快地又攔到範無病麵前。
    “等等，範師兄，能聽我說完話嗎？”
    範無病看了看天色，確定太陽的位置後，認真嚴肅地說：
    “你還有六十個呼吸的時間。”
    羅清肴時間概念比較差，一聽到範無病給自己限製了時間，頓時緊張起來，原本準備好的台詞一下子憋住了，把臉憋得通紅，連著耳根子都紅了。她支支吾吾地說：
    “範無病師兄，我到永仙宗的第一天，誤入覺悟峰，見你立於月下瀑布間，月光照身間，晚風扶衣衫，身形如謫仙。我路過之時，你抬頭凝神看了我一眼，眼神似星辰，我隻覺一眼便是萬年……”
    羅清肴陶醉在那個傍晚，
    “聽聞師兄入宗十年，尚未結伴，獨來獨往，所以我想……你我不如……結成伴侶，消解仙路清寒，共同進步。”
    範無病看著這個又認真又有些花癡的少女，頓時皺起眉。
    結伴？
    結了伴就意味著每天要抽出時間約會，會擠占自己為數不多的時間。現在自己可是在跟時間賽跑，分秒必爭，熬過十五歲生辰的熒惑撲食，豈能陷於男女蠅營狗苟之事！
    於是，他嚴肅地說：
    “抱歉師妹，我一心向道，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彈……煉……礙？”
    羅清肴雖然沒聽懂“談戀愛”是什麽意思，但從範無病的語氣語境分析，他拒絕了自己。
    她失落片刻，立馬又打起精神來，滿臉希冀地說：
    “沒關係，我知道我這種冒冒失失的人肯定給師兄第一印象不好。但師兄相信我，我不是那種女孩，我家族裏的女人終生都隻會與一人結成伴侶。我們可以先彼此認識認識，多多來往，我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羅清肴很自信，憑借娘親教給自己的“禦男十八招”，隻要師兄肯給機會，一定會讓他心動！
    看著羅清肴這自信又認真的神情，範無病知道，自己不拒絕得幹脆一點，她肯定還會糾纏自己。
    他點點頭說：
    “師妹，我很理解你。但抱歉，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們還是不要彼此耽擱，永仙宗男女比例五比五，以你的相貌，要找伴侶很輕鬆。”
    說完，他側開一步就打算繞過她。
    羅清肴被反複拒絕，而且自己姿態都這麽低了。她心裏覺得委屈，但沒表現在臉上，微微咬著嘴唇，眼神如夜月之下的漣漪。
    “師兄喜歡什麽樣的，我可以努力。我沒在跟師兄開玩笑，娘親說‘大道一途，講究一念之間，成仙成魔也好，誤終生也罷，大抵不過一眼’。我覺得，這一眼，就在那個夜晚。”
    範無病歎了口氣，
    “師妹，我很不想傷你心。但是，我不喜歡人，準確說來，一切具有人樣的都不行。”
    羅清肴頓時僵住了，
    “難道師兄你！”
    “沒錯，我就好那一口！”
    羅清肴如遭雷劈，丟了魂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範無病嘴角一揚，區區十三四歲的小家夥。
    隨後，他繞過羅清肴，大步離開。
    複行不過數十步，他突然聽到後麵傳來羅清肴豁出去一般的喊叫聲：
    “師兄你喜歡哪一款，狗、貓、鼠、狐狸、蛇、僵屍！我可以變！我可以變啊！”
    範無病差點一跟頭栽倒在地，撒丫子地跑遠了。
    饒了我吧，我隻想好好苟命啊！
    ……
    夕陽捎來晚意。
    覺悟峰頂，山門旁的一棵蒼鬆下。範無病閉著眼，胸中好似有溝壑，溝壑之間，這是生機氣息。他牽引著一縷氣機，運過五髒六腑，七經八脈。
    這個過程很耗時，很需要耐心。
    但範無病最不缺的就是耐心。這麽多年來，日複一日，跟苦行僧一般，要麽是在覺悟碑前打坐，貪戀那0.1的生命值，要麽就是牽引氣機，修煉無妄造氣術。
    閑暇的時間裏，他便料理覺悟峰裏外。除野草，拾棄置。一點一點把當初荒蕪的覺悟峰，打造成現在這般清新的樣子。
    半個時辰後，夕陽墜入山頭。一道提示浮現，
    【《無妄造氣術》修煉進度+1%，當前進度100%，已臻至完美，可取用為天賦被動】
    範無病心喜，立馬將其設為天賦被動，隨後再看自己的麵板，
    【範無病】
    【年齡：14歲】
    【生命：42】
    【修為：無】
    【體質：天殘體
    特點：每五年遭受熒惑撲食，扣除最大生命上限的99.99%】
    【天賦：命不該絕
    特點：生命值無上限，但無法自然成長】
    【天賦：無妄造氣術
    特點：每秒回複0.1%生命值】
    成功了！
    範無病長舒一口氣，站在蒼鬆下，對著遠山大喊，
    “啊——”
    聲音嘹亮，氣勢如虹，一並排解了這些年來的壓抑與沉悶。
    修習內功的緣故，他現在氣力十分強悍，盡管至今未能步入修仙正途，但也算是過了那隨時都擔心暴斃的時候了。
    有了無妄造氣術，隻需操心五年一回的熒惑撲食即可。
    “這應該算步入正軌了吧。到底不可能隻為苟命而奔波，那【命不該絕】的天賦還是要利用起來才行。”
    在《漫漫仙途》裏，生命值其實是最沒用的屬性。因為數值競速時代，玩家都追求極致的傷害，追求戰鬥時的大數字，所以即便有很多生命值轉化為戰力的道具，因為性價比遠不如直接堆攻擊，所以，基本都被歸類為“雞肋”。
    但對範無病來說不同，生命值無上限是什麽概念？如果有了生命值轉化為戰力的道具，那就等於戰力無上限！
    一想到那些極品道具，就禁不住咽口水。
    這時，一旁的草叢傳來窸窣聲。他定睛一瞧，是一隻兔子。
    “兔子？！”
    範無病很驚訝。這覺悟峰，因為師姐符茗的緣故，普通生物完全不敢靠近。
    這裏居然出現了一隻兔子？
    範無病小心翼翼地靠近，觀察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後，才輕輕把兔子抱起來。
    兔子不掙紮不反抗，十分安靜，紅色瞳孔還盯著他看。
    範無病嘀咕，
    “這麽幹淨，多半是誰家的寵物。算了，還是放回原處吧，怎麽來的，伱自個兒就怎麽回去吧。”
    正當此時，熟悉的聲音又響起，
    “範師兄！”
    範無病莫名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把兔子護在身後，然後看去，
    “羅師妹，你有什麽事嗎？”
    羅清堯深深地吸了口氣，拍拍臉，在心裏給自己鼓勁兒，然後露出個好看的笑容，然後說，
    “範師兄你心性堅韌，你每日都會在這蒼鬆下，和那小月瀑裏修行，雷打不動，再大的風，再大的雨都無所畏懼。此等心性和態度，正是我認定你的原因。仔細想一想，這麽正經的人，怎麽可能喜歡非人之物呢？所以！”
    好家夥，你每天都在尾隨我啊！
    範無病咽了咽口水，
    “所以？”
    羅清堯眼中閃爍智慧的光芒。她叉著腰，一副“我看穿你了！”的表情，
    “所以，你隻是為了拒絕我，故意編造了這個借口。師兄，我知道突然有人說這種事，很難接受。但請給我機會，我一定會讓你知道，我羅清堯，是個優秀的人，配得上你！”
    範無病正想說話，他背後手中的兔子忽然劇烈掙紮起來。
    它也沒跳走，而是腿一蹬，跳到了範無病肩膀上，然後，當著羅清堯的麵，蹭了蹭他的臉。
    臉，僵了，
    心，慌了，
    人，傻了。
    “啊！師兄你原來說的是真的！還是兔子！你那麽大，它那小，怎麽可以！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啊！”
    羅清肴聲音淒絕，轉身便哭著離去了。
    “嗚嗚嗚——”
    哭聲回蕩在山崖之間。
    這……誤會大了啊。
    範無病心想，算了，誤會就誤會唄，正好，這下她應該就死心了。
    他正欲去看那兔子，但四下尋找，已不見它的蹤影。
    遠處的永仙宗掌門所在的永仙峰，正做功課的少女，忽然笑了一聲。
    前麵打坐的掌門睜眼問，
    “蔓蔓，怎麽了？”
    少女正襟危坐，
    “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