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蔓蔓走路的姿勢很規矩，將兩隻手並在腹下，手指不安分地搓撚著。
    她偶爾悄悄偏頭，看向範無病的側顏。
    後者嘴角總是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很高興嗎？
    是斬殺了那傘妖的高興？
    還是，跟我一起漫步雨中高興？
    不不不，怎麽可能是第二個原因。我……我這樣性格的人，連句好聽的話都說不來，更不會像清堯師妹那般輕而易舉說出很厲害的話來……我就是個很悶的人，連掌門師尊都經常說我應該多跟人來往來往……
    範無病在為那門《七曜控雨術》而高興。
    真正的福緣！這桃源福地，不愧為道家福地啊！一出手便是《七曜控雨術》這般無屬性神通，還是無品級的。
    無品級聽上去唬人，實則不然。
    一般來說，如果是人為編寫的功法、神通、武技等，都會有品級。無品級，則多為自然演化而來，因為內容通常都並非是按照修仙者的修煉體係而演化，所以沒有品級，修煉也極難。
    所以……無品級，是一個上限很高，下限也很低的描述。
    既可能上至仙品，也可能下至不如凡品。也極大程度上，因人而異。同一門無品級功法，有人修出仙品的效果，有人修來則可能反噬自身修為。
    這都是很常見的事。
    因此，修仙界有一個普遍的常識，如果你得到一門無品級功法，除非你真的讀透了它，否則不要輕易嚐試。
    但，這些對範無病而言，都不是事。他不需要什麽“讀透”，擁有玩家麵板，不就是“悟性逆天”嗎？
    伏蔓蔓憋了半天，終於找到個話題，打破沉默，
    “你……你是如何想到，拆散紅衣女子和本體紅傘呢？”
    範無病開玩笑道，
    “其實我就是想逃，湊巧罷了。”
    “啊？！”
    伏蔓蔓肉眼可見地萎了。她抿著嘴，低下頭，眼裏有些失落，雖然什麽都沒說，但一股“我原來真的沒那麽重要”的怨念，都淌出來了。
    範無病趕緊找補，
    “我說笑的，說笑的！我是發覺到紅衣女子在雨中有增益，想把她帶到雨淋不到的地方，削弱一下。”
    “原來是這樣啊。”
    伏蔓蔓又精神起來，雖然沒直接笑出來，但步伐明顯輕快了，肩膀也不再緊繃。
    “但，即便紅衣女子隻是身外化身，並非本體，也依舊是築基巔峰的修為。你……是怎麽戰勝她的呢？”
    剛問完，立馬意識到自己這麽問，像是在試探秘密，她又趕緊補充，
    “不用說也沒關係！”
    範無病搖頭，
    “沒什麽大不了的。大家都是修仙之人，總是下意識地認為修為等於修仙。這般天下，不是有著各種各樣的修士嗎？修武道，神道，妖道，魔道，甚至還有傳聞中，生來便修天道的人……我的確沒法吐納仙氣，可僅憑這一點，就認為我是個徹頭徹尾的普通人，那隻能說，的確是視野太過狹隘了。”
    伏蔓蔓輕輕地笑了一下，點頭說，
    “就是說呢。古往今來，每個開辟嶄新大道的前輩，最初都被各種質疑和冷嘲熱諷。但，到最後，不都以時間證明了，誰才是真正的人傑嗎？”
    “我可不敢跟那些前輩相比。現在嘛，我隻想好好地在這雨中走走。”
    說完，他將紅傘遞給伏蔓蔓，
    “這傘，送給你了。”
    紅傘之內的怨魂已消散，如今隻是一把普通的油紙傘了。這般漂亮的傘，留著也沒什麽用，不如贈給與之相稱的人。
    伏蔓蔓愣住了，接過傘，沒說話。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整個人很懵。
    範無病，忽然走出紅傘，站到大雨之中。
    每一根雨線，都變得異常清晰。雨水激落在他身上，濺開薄薄的雨霧，路旁有一戶人家，還未熄燈。燈光照透紙窗，映照在他身上，伴著氤氳朦朧的雨霧，一同泛起華彩。
    後邊，少女在傘下，看著他的背影，恍然間，以為自己看到了神人。
    她猛地回過神來，語氣稍稍有些發顫了。不過，被雨聲掩蓋得很徹底。她問，
    “為何贈予我？”
    範無病感受著《七曜控雨術》在這雨中，帶給身體特殊的體驗。此刻，他隻覺得身處大雨，跟身處溫暖的被窩沒什麽區別，安心感與舒適感，讓他十分愜意，心情一時間不能再好了。
    他聽少女這般問，便笑道，
    “好看的傘，要跟好看的姑娘在一起。”
    這般說話，卻並未聽來回應。他便轉過身，見少女撐著油紙傘，立在雨中，身上映著昏黃的光。她好似那在雨巷裏獨自彷徨的人兒。
    “怎麽了？”
    伏蔓蔓低下頭，將臉藏在黑暗之中，低聲說，
    “快些回去吧。我……有些冷。”
    ……
    “師兄，你終於回來啦！”
    剛一回客棧，羅清堯便火急火燎地迎了上來。她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悶悶不樂的。
    範無病問，
    “怎麽，今天沒收獲嗎？”
    “沒收獲，一點收獲都沒有！師兄，我需要你的安慰……”
    “嗯……加油，努力！明天一定會有收獲的，師妹是最棒的！”
    饒是這般敷衍的安慰，對羅清堯也十分奏效。後者立馬就喜笑顏開了，
    “師兄看上去很開心呢。”
    “還好吧。今天逛了一整天。”
    這時，伏蔓蔓走進來，收好了傘。她看一眼範無病和羅清堯，就低著頭急匆匆地回自己房間了。
    嗯？
    羅清堯眯著眼睛……不對勁，很不對勁！蔓蔓師姐她，像是在故意躲著我跟師兄……這是為何？難道是跟師兄鬧矛盾了，不開心嗎？不！
    少女敏銳地否定了這個猜想。那般表現，不是鬧矛盾的表現，而是，
    害羞！
    她登時抓住範無病的衣袖，
    “師兄！你跟蔓蔓師姐，今天有什麽收獲嗎？”
    範無病說，
    “蔓蔓收獲挺多的。不過，都是些零散的福氣，至於我嘛……隻能說是漲了點見識。”
    “蔓蔓？蔓蔓？蔓蔓！”
    “你的關注點似乎有問題。”
    羅清堯嘴角耷拉，
    “你都從沒叫過我的名字！”
    “清堯？”
    “誒！”羅清堯笑著應了一聲，又趕忙搖頭，表情一瞬即變得嚴肅，“師兄，你跟蔓蔓師姐，關係很好嗎？”
    “也算不上吧。隻是很早就認識了。”
    “什麽？多早！”
    “四歲多的時候……”
    羅清堯頓時愣在原地，一動不動了。
    “師妹？清堯？”
    範無病喚她兩聲，不見回應後，便知道這孩子又犯病了。顧不上她，趕忙回到自己房間，檢閱今天的收獲才是正道。
    剛回到房間，便聽到外麵傳來羅清堯震驚中稍帶悲戚的大叫，
    “原來是青梅竹馬啊！”
    範無病嘴角抽抽，不管她那麽多，開始打坐休息。
    另一個房間裏，伏蔓蔓聽見這般聲音，嚇得一抖，小聲說，
    “才不是青梅竹馬。”
    但她的聲音，隻有她自己能聽見。
    她盯著靠在牆上，尚有雨水淅瀝的紅傘，開始發呆。
    他到底什麽意思呢？
    是不要這傘，還是專門送給我？
    她想著範無病送傘時說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猛地反應過來，臉頓時紅得不行，整個人都快冒煙了，
    “原來，原來……他覺得我是個好看的姑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