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愁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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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有盛桃!
    “就這兒了,紮營吧……”
    天色已然漸漸昏沉了下來,夜間不再適合如此龐大的部隊的行軍。青丘望了望四周,見軍隊正處在適合紮營的河穀地帶,滿意地點了點頭,下令道。
    有了平日裏訓練的基礎,一座座大帳很快就被士兵們用麻利的身手給搭了起來。一個個篝火燃燒了起來,火光上架著各式各樣的食物。
    又是一日行軍。已經這般走了十天的將士們分成若幹小隊,稍作休息後,便分工巡邏起來。
    剩下的沒輪上的將士們則略帶疲憊地一屁股坐在篝火前,眼裏閃著篝火那希望的光芒,一個個如同餓狼般地盯著架上正在燒烤著的肉食。有的耐不住饑餓,直接從腰間掏出一個布袋,拿出裏邊兒裝著的麵餅,啃了起來。
    有的小一些的士兵正啃著麵餅,卻忽而眼中有瑩瑩的珠光閃爍著,看樣子是在極力忍受著鼻梁微酸所刺激上來的淚珠子。
    青丘恰路過,便見著他們不大對勁兒的神情。
    “怎麽了?”他走過去,望著篝火,問道。
    “小軍師!”小士兵們見著青丘,連忙站了起來,抹了掌嘴邊的麵餅沫子,行禮道,“沒什麽……”
    青丘這般聰穎的人物,還能看不出他們在想些什麽嗎。他輕輕笑了笑,道“想家了吧。”
    “沒有。”一兩個小士兵矢口否認道,而另一些人則是保持了沉默。
    “堂堂鐵血男兒,才不會如此多愁善感!”有人熱血地說道。
    這音量倒是吸引了周圍的一些士兵,大家都朝自己小軍師這邊兒圍了過來,看看熱鬧。
    青丘沒有讚揚他這般沸騰的熱血,也沒有表示懷疑。他隻是靜靜地、有些感慨地道“其實我挺想家的……”
    一言既出,四座沉默。士兵們或是感到驚訝,但轉念一想小軍師也是人啊,也就不足為奇了;或是也被青丘這般感慨給牽動了起來,一股又甜又澀的滋味縈繞在心頭,說不出是悲是喜。
    “小軍師,您……”有士兵弱弱地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能將話給說明白。
    青丘也沒在意。他在篝火旁坐了下來,凝神望著那跳動的火光,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道“我在家裏,也是爹疼娘愛兄弟寵啊……在家裏,我可以胡鬧,可以撒嬌,可以對什麽都不在意。在家裏,我就是家人的心尖子,眼珠子,都把我當成寶來捧著……”
    “可到了這個軍團,我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
    “不再能胡鬧,沒有人可以去撒嬌,任何事兒都得小心翼翼、思慮再三。因為現在的我不再隻是我了,我身上,是有著兩萬多人的信任,兩萬多人的期待。所以你們看到的我,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你們的青丘軍師……”
    “所以我很想家,我怕再也沒有能回去胡鬧撒嬌的機會了。”
    “所以我很想家,我的家人若是知道,必然是很擔心的。”
    “所以我很想家,不為別的,隻是想再做回那個無憂無慮的自己啊……”
    “……”
    青丘一席話下來,直直地戳中了將士們的心弦。他們不是不想家,隻是不敢說,也不能說。此番言論一出,每個人的鼻頭都微微發酸,有了些許愁緒。
    但這愁緒並不是負麵的,因為這是一種動力,一種讓人無比渴望勝利,安然返家的不竭力量。
    有士兵望了望蜷縮著坐在篝火前的青丘,不禁心頭感慨到小軍師這般瘦小的身子,卻要挑起如此沉重的責任,難為他了……
    意識到自己帶起了如此沉重的話題,青丘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站起身來,道“你們也別想太多,自己做事兒去吧!我再去四處看看。”
    眾位士兵望著他在火光中獨自遠去的背影,略顯傷感,落寞,卻倔強地挺起胸脯,大步向前……
    ……
    青丘四周轉了轉,把一些不大合理的布局微微調整了後,在眾人敬佩的目光中,回到了中軍大帳。
    他打算進去瞧瞧沈瑜在做什麽。
    青丘剛剛掀起門簾把腦袋探了進去,便見著一副嚴肅的景象——
    沈瑜正坐在最上方的位置上托腮沉思著,下邊兒有若幹副將也是似乎碰上了什麽傷腦筋的事兒,一個個愁眉苦臉地聳拉著脖子。
    “咦?還挺多人……各位將軍這是在做什麽?”青丘有些疑惑地、小心翼翼地問道。
    沈瑜抬頭,見著青丘,眼神裏瞬間多了抹光彩,連忙招呼道“小軍師來得正好,正有事兒想找小軍師商量商量。”
    那些副將問訊,也是轉過身來,恭敬地朝青丘行了軍禮,然後一個個都用看救星似的目光盯著青丘。
    青丘可受不了這等熱情地視線,趕緊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喝了盞茶,咂了咂嘴,這才慢悠悠地道“啥事兒呢?”
    沈瑜用了一種極其苦澀的聲氣,道“小軍師有所不知,剛剛周廣將軍來訊,說是河泰王的軍隊已經把他軍團所在的城池圍了起來,不時便要進攻了……”
    眾人又一次聽聞此消息,不禁接二連三地歎起氣來。
    “周廣將軍若是出了事,那我們的三萬援軍就幾乎是打水漂了……光憑我們自己,兩萬七千人跑去河泰王的地盤兒上和他的六萬軍隊打,能有什麽勝算?”有人哀歎著擔憂道。
    “這河泰王他就不是個東西!”也有人罵罵咧咧地抱怨道。
    中軍大帳裏的氣氛瞬間變得低落起來,青丘不禁挑了挑眉。
    “抱怨完了?”見人聲漸漸平息下去,他終於是發話道。雖隻四個字,卻讓若幹人的心弦緊緊繃直——這四個字,從這瘦小的身體裏發出,竟隱隱帶著殺意。
    一些副將驚得變了臉色,趕緊捂緊了嘴巴,不再吱聲。
    青丘托起下巴稍稍想了想,問道“是人還是信?”
    沈瑜回道“信。信鴿捎來的。”
    “字跡能確認是周廣將軍嗎?”
    “下邊兒有三個認識周將軍字跡的小兵,都已經確認過,沒差了。”
    “嗯……除了那三個士兵,沒有其他人知道吧?”
    “沒有公布。”
    青丘這才放下心來,左手托腮想了想,右手不停地在木桌上比劃著,似乎是在計算著什麽。
    “少帥,此地離周將軍的城池還有多遠?”他忽而問道。
    “走快一些,也約莫是有七日,才能恰恰趕到。”沈瑜抬眼想了想,回道。
    “嗯……”青丘沉吟了一會兒,道,“如果直接去救援肯定是來不及了……”
    一聽此言,眾人眼裏的光漸漸暗淡了下去。“那該怎麽辦?”
    青丘轉頭問沈瑜,道“少帥,在內鬼被清除前,您是否公布過發兵時日?”
    沈瑜搖搖頭,道“沒有……”
    “那就不錯了。”青丘忽然釋然一笑,道。
    “恰好是在清除完的第二天公布的,運氣不錯……”沈瑜聳了聳肩,心裏直呼好險,幸好自己那天忘了宣布了……
    他可能沒想到,自己這一次的遺忘,直接影響了整場戰爭最後的結果。
    “周將軍的兵力能撐多久?”
    “他那城池還不錯,損失最小也許能撐過三天吧。不過三天一過,應該損失就會加重了。”
    “少帥,還請派一個機靈些的士兵,快馬加鞭去告知周廣將軍,在那日後的三日內我軍便到,請將軍務必堅持過三天。”
    三天!眾位副將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晃了晃腦袋,心裏驚呼到少帥才說走快些也得便七天,小軍師說三日邊到,沒開玩笑吧!
    “不用飛鴿傳書嗎?現在河泰王兵壓城下,人去恐怕是很危險的,消息容易泄露……”沈瑜皺了皺眉,說出了自己心頭的疑慮。
    “不……”青丘神情有些暗淡,似乎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抉擇。他眼神裏充滿了痛苦與掙紮,但最後還是堅定地道“就用人……”
    沈瑜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還是很信任地道“若小軍師有把握,本帥即刻就派人出發。”
    “麻煩少帥了……還有,屬下想和那被選中的人交代些事情……”青丘麵帶痛楚地道。
    “……好。”
    ……
    不多時,一位看上去挺文靜的士兵就被帶了進來。他興許是頭一次見著這般場麵,有些激動,也有些生怯地道“少帥,小軍師,將軍……”
    沈瑜朝他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望向青丘。青丘站起身來,朝沈瑜行了禮,便走向那小士兵,道“跟我來吧……”
    “是!”小士兵眼裏帶著興奮地神色,似乎是覺得自己即將要接到一個偉大神聖的任務。
    道旁,一個隨行馬倌正牽了匹馬等著兩人。青丘和小士兵一前一後地朝那馬倌走去。
    “麻煩你了,先下去吧。”青丘朝那馬倌笑道。馬倌也就畢恭畢敬地彎腰退了下去。
    等他差不多走遠,青丘這才問那小士兵道“你叫什麽?”
    “秦川。”小士兵立正行禮道。
    “有些事我必須得先和你說清楚。秦川,記住,若是你做好了,隻要我軍取得最後的勝利,你的名字會載入史冊。”
    見青丘一臉嚴肅,秦川也凝神認真聽了起來,將他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記在心中。
    隻是,他沒想到,迎接自己的,竟是這樣一個任務……
    ……
    青丘站在道旁,望著少年打馬前進的那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遠處夜幕中的背影,忽而在心裏翻湧起了苦澀的味道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啊……”
    想著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用最燦爛的生命迎接了自己下達的任務,青丘忽而有些語塞,有些哽咽。
    這些人,是因為自己而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