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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謙曾說自己兩袖之間隻有清風，確如是。陳舊古宅裏，隻一口年頭久遠的水井，邊緣新苔覆舊蘚。圍牆邊隻栽一排接一排的湘妃竹，卻也是老宅前任主人所栽。
    院內掛著三行竹架子，曬著浣洗好的被套，那被套幹硬鋪在竹幹上。那是一張藍白格被套，幾經浣洗，中央色淡，隻餘邊角殘留一絲虛弱新藍。
    還有一排則掛著於謙的朝服。那是一件朱紅麒麟袍，大襟斜領，袖子寬鬆，概可容一頭。肋下兩旁有擺，而下有馬麵褶，從兩旁起。袍麵繡靈動飛魚，那是於謙升兵部尚書時董氏親自繡上的。董氏之後還補過多次，遍是補丁。
    於謙，景泰年二品兵部尚書。
    董氏和鍾吾焉將燒好的飯菜端至桌上，盛一條鹹菜豆腐蒸魚，瓷盤裏盛蔥油雞，那雞肉塊瘦小卻極其鮮嫩。還有一個青菜豆腐湯，一碟淡青菜。
    眾人落座，圍成一桌。
    於謙董氏大兒子於冕身在杭州，小養子於康乖然落座，十歲的年紀。
    鍾吾焉如摸貓般擼著他的頭，“康兒真是越來越英氣了！”她又夾起魚頭，送到於康碗裏。
    於康樂嗬嗬看向她，“謝謝鍾姐姐！”便乖乖吃著碗裏的魚頭。
    董氏慈祥看他，笑道：“這孩子！”
    於謙夾起一塊雞胸肉送到鍾吾焉碗裏，“這是你董姨在後院裏養的！”
    “謝謝於伯伯！”
    於謙又樂嗬嗬夾起另一塊雞胸肉送到董氏碗裏，隻夾起一口青菜放到自己碗裏，抬頭看一旁的朱樾容和李彥翥，頑笑道：“這魚是前些日子閑下來去江裏釣的，本隻打算去清淨清淨，沒想到這魚自己上了勾，我這魚餌都沒放！養在桶裏幾日了，今日你們可有口福了！”
    李彥翥咧嘴笑道：“於先生釣魚，願者自上鉤！”
    “董姨燒的菜真是京城第一無人能及！”朱樾容竟也一本正經拍起馬屁，“這還是我第一次吃董姨燒的菜！”
    “你們這些孩子啊就知道嘴貧！”董氏笑得合不攏嘴。
    董氏是位甚有風韻的女子，臉上雖留下了歲月的皺紋，但眸子裏的善良和骨氣卻未被磨滅。她笑裏含光，那光是母性的慈愛及女子的知性。
    “你們這兩個大小夥子年紀都不小了吧！”董氏慈愛笑起，“就沒說成哪家姑娘？”
    “董姨，您怎麽也學著說起媒來了。”李彥翥故作埋怨。
    “翥哥哥啊，那是真沒人要！”
    “鍾姐姐瞎說！翥哥哥可是京城裏出了名的翩翩公子！”於康天真衝她皺鼻。
    李彥翥在一旁笑出聲來。
    鍾吾焉放下筷子捏起他兩邊臉，刻意說道：“你這小頑孩兒怎麽沒點眼力見了！”
    “我們康兒長大後也要做翥哥哥那樣的翩翩公子如何！”董氏笑著看這小兒子。
    於康搖頭，“不！康兒要做英勇的將軍，上戰殺敵！”
    朱樾容低頭揚嘴暗笑，細細嚼著那鮮嫩魚肉。
    鍾吾焉頓筷片刻，又驟然笑著看於康，溫柔如水道：“將軍好啊！以後康兒保護鍾姐姐可好？”
    於康天真點頭。
    於謙董氏隻在一旁哈哈笑著。
    ……
    飯過，朱樾容鍾吾焉李彥翥紛紛向於謙董氏道了別便離開於府。
    於謙又一人盤坐於茶席間，剛坐下時所倒的杯裏的茶已涼透。
    董氏早已察覺出他有心事，輕輕揉他的肩道，“相公近日心事重重，是朝中發生了何事嗎？”
    於謙握過董氏的手，“接回太上皇一事，朝廷商議了五年，派遣使者也派遣了五年，卻遲遲沒有結果。五年前太上皇雖糊塗一時置大明於飄搖境地，但他畢竟曾是我大明的皇帝，留在瓦剌作人質，我始終覺得不妥。”
    (說明：曆史事實中，明英宗朱祁鎮在瓦剌囚禁一年便歸明，但因劇情需要，我在這裏做一個小小的修改。)
    “這些年你在朝廷做了不少工作，可皇上是鐵了心啊。”
    “權勢麵前，親情輸得一塌糊塗。”於謙感慨道。
    “相公近日仍是為這事傷神？”
    “三日前我再次上奏懇請皇上迎回太上皇，內閣應和。可皇上仍如往時一般隨意欽點，但這一次，他或許歪打正著點中了人。”
    “相公是說？”
    “皇上欽點了楊善。”
    “這位楊善可有什麽過人之處？”
    “他有一項絕技。”
    “什麽？”
    “說話！”
    “相公的意思是？”
    於謙握起茶杯，抿下一口，悠悠道：“楊善這些年雖一直不受重用，卻憑著他那伶牙和俐齒穩紮朝廷。他說話的功夫，可不容小覷。”
    “相公的意思，楊善有很大把握接回太上皇？”
    於謙點頭。
    董氏不解，“這不正合了相公之意？那相公勞神又所為何事？”
    “這麽多年，皇上對太上皇回歸大明的態度很明確，隻怕這路上再生事端。哪怕是太上皇回到我大明，這後續之事，怕是不會那麽簡單。”於謙麵目黯然，用手揉著眉心。
    董氏見此輕手揉他的頭，低聲安慰道：“相公，我信你。”
    於謙欣慰笑起，“這些年，夫人辛苦了。”
    “和相公比起來，我做的這些都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