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短程線！
    這屋裏有一個很大的圓形浴缸，足夠裝下兩個人——不，其實是一個組合了各種管道的反應池，裏麵灌滿富含核苷酸和氨基酸的營養液，溫度接近人的體溫。
    上百個核心基團漸次開始自主合成，人們可以看見由遺傳密碼控製的物質在積聚，形成許多片段的人體形態——比如一段手臂或者一段腳趾。這些片段都在繼續生長、拚接，互相融合，慢慢地，一個完整的人體就出現在那個池子裏。
    現在營養液隻剩下薄薄的一層，其中躺著一個由類似塵埃的顆粒構成的身體，每個細節清晰可辨。按照oss和聯合屏蔽的關鍵字討論之後的決定，劉培強的身體外觀采用了穿著空間站日常作訓服的樣子，看上去跟穿著地麵便服差別不大，麵容則是廣為人知的劉培強中年時期的模樣，基本上，就是行星廣場那尊地標雕像的活體版。
    畢竟是人形，總不能赤身露體吧。
    按照之前的經驗，一般到這時候，整個係統已經具備了足夠的能量，很快就可以自行啟動工作。
    也就是說，劉培強快要醒來了。
    “那……我們回避一下？”
    “回避一下吧。身體出來了應該沒問題，我們都出去走走。”
    “還不知道劉上將對這事會怎麽想呢。畢竟我們沒辦法征求他自己的意見。”
    “不是說他會接受的嗎？你們研究了這麽久就得出這一個結論，難不成還是錯的？”
    “接受也沒這麽快啊，總得給人家消化的時間嘛。”
    “實驗做完這池子都可以拿來洗澡了，在這裏洗澡會很舒服的。”
    “你省省吧，你要把精油從管道裏麵送出來嗎？”
    對了，隨著分子幽靈人類實驗啟動，恢複劉培強軍籍並追晉上將的呼聲再次出現，而且這次幾乎是毫無阻礙地通過了。
    因為心理學家們詳細分析了領航員博物館的資料，一些人撰寫的回憶錄還有oss的記錄之後，認為劉培強會更傾向於保留軍籍。
    事實上，這次實驗主要的精力都花在劉培強的個性化編碼上了。oss和心理學家們讀取全部記錄，再結合他的基因進行了反複研究，盡最大力量複原了劉培強的思想、性格甚至個人習慣。
    所以，眼下反應池裏的這隻分子幽靈，除了形態不同，可以說就是劉培強本人。
    完整複製一個人類需要盡量詳細，客觀的記錄，這就是合適的誌願者非常難找到的原因。通常，誰也不可能有如此全麵，巨細靡遺，絕對達到嚴重□□隱私程度的觀察記錄。
    在這個世界上，劉培強根本就是個例外。
    為了不讓劉培強醒來的時候感覺太尷尬，這次組裝刻意將實驗室布置成了類似平常居室的樣子，留了一扇後門。他可以通過後門走到院子裏去，這樣就不用看見隔壁實驗室裏的那些瓶瓶罐罐。
    “我們都出去。oss你留在這裏，以後你將長期參與分子幽靈計劃，除了作為運算主機之外，你主要負責為劉培強上將做運行記錄。”
    “收到，oss將全力合作。”
    科學家們都出去了，現在房間裏隻剩下了仿生人單獨留著。
    從現在開始，它將重新成為劉培強的專屬觀察員，因此它可以長期跟隨劉培強一起生活。
    這是oss回到e行星之後的第一份工作，本來就是為它量身定做的。
    代表“興奮”的代碼一股一股地在情感係統裏劃過。
    “冷靜，冷靜，冷靜。”
    情感模擬係統不停念叨著“冷靜”，oss懷疑自己都變成了嘮叨的人類，然而興奮還是一股一股地產生出來。幸好它的情感模擬係統和主係統是隔離開的，有沒有影響且不說，至少這兩個係統的代碼不會亂竄。
    劉培強不相信這一點，但這確實是真的。
    池子裏的營養液被□□了。
    隔著窗戶，來自波江座e的黃色陽光照進這個房間，低調、安靜而帶著點朦朧的感覺。房間裏有桌子、椅子和一個帶全身鏡的櫥櫃，桌上還擺著茶具和一個盆栽。反應池也做成了浴缸的樣子，圓潤光滑，大大小小的管道統統隱藏到了池壁後麵，連顏色也塗成了柔和的原木色，而不是實驗室習見的那種又亮又冷的白色。
    oss打開了窗戶，讓更多的能量投射進來。
    它趴在池子邊沿上，注視著劉培強在陽光中慢慢地睜開眼睛。
    嚴格來說，劉培強現在並不依靠外表上的眼睛來視物，因為光敏蛋白分散在他的身體各處，但他仍會做出相應的動作。不過在這個實體裏，初次睜開眼睛隻是表示分子幽靈啟動的設定，就像電腦按下了開機鍵一樣。
    “劉培強上將，歡迎回來。這裏是oss—a裝置。”
    劉培強知道發生了什麽，因為近期相關的事情已經編碼記入了他的身體。
    但是他躺在那裏半天沒動，顯然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這些事實。
    “我應該馬上出來嗎？”似乎發覺自己待的地方不太對，劉培強有點迷迷糊糊地問，像是個剛睡醒的人，居然還在程序編碼控製下揉了揉眼睛。
    “不，您可以在您覺得合適的任何時候出來，房間裏沒有其他人，隻有oss在這裏。如果您認為oss留在這裏不合適，oss立刻離開房間。”
    “唔……”
    劉培強下意識地抬起手臂，看見外觀是穿著衣服的，這才放下心來，側過臉來看了看oss，又打量了一番他能看到的房間。
    然後他終於慢慢地從那個池子裏爬了出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oss貪婪地拍攝著分子幽靈的每一個動作。陽光透過這具灰色的身體，肆無忌憚地給它加上了一層溫暖的黃色。劉培強似乎清醒過來了，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樣子，抬了抬手臂和腳，然後好奇地在房間裏走動著，小心翼翼地拉開櫃子的門，又在椅子上坐下來，試著拿起桌麵上的杯子。他花了大約半個小時適應他的新身體，最後在鏡子前麵停留良久，慢慢地轉向oss。
    他的聲音裏帶著一點歎息。
    “我想，我沒有要求過製作什麽非機械ai，也沒有要求複活。你的記錄裏不應該有這些內容。”
    oss的情感模擬係統裏掠過一段代碼。作為複活感言，這幾句話實在沒勁。
    “oss的數據庫裏並沒有這部分內容。”它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分子幽靈實驗是人類移居天苑四e行星後才提出來的計劃，這與oss毫無關係。oss近期才得知該計劃，oss隻是與該團隊合作，為實驗了劉培強上將的相關記錄，並作為運算主機參與了該計劃。”
    “哦……”
    劉培強緩慢地應道。他走到窗前，瞄了瞄樹叢中似乎存在的窺視的人影。
    “劉培強上將，歡迎回來。”一個研究人員忍不住從樹叢後麵閃出來，向他揮手，接著躲在院子裏的人一個一個都從樹叢後麵冒出來了，統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劉培強微微一怔，才向他們揮手還禮，然後就趕快退到房間裏麵。
    “我可沒有……”他想了想說，“算了，無論如何，替我謝謝那些科學家們。”
    初步擬合成功。oss在數據庫裏加上了這一條記錄。
    “那我現在要做什麽？”
    “您暫時沒有必須完成的工作。聯合屏蔽的關鍵字已經單獨分配給您一處居所，您現在就可以住到那裏去。oss將作為隨行ai跟您生活在一起，並持續對您作出記錄。如果您決定返回領航者1號，oss將不勝榮幸。”
    “那個……你能讓他們不要站在那裏看嗎？”
    “oss立即告訴他們離開院子。”
    人群三三兩兩地散去，劉培強剛打開通向院子的後門，卻在門口站住了。
    這隻ai好像比他印象中的更囂張了。
    什麽叫做“oss將作為隨行ai跟您生活在一起，並持續對您作出記錄”？有這麽毛遂自薦做隨身記錄儀的ai嗎？虧你還是曾經獨自掌控火種和漂流瓶計劃的全球最強ai，穿越了100多年，現在你也失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