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頹頓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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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輕語不依不饒,道:“事先不說清楚,哪裏又有幹勁。話說回來,這‘乾元令’究竟是何人發起?”
    道濟道:“此會不知是何人何方發起,但召集之人,共有兩位,一個便是乾元書院的財神,另一位。”微微一頓,看看兩人,道:“另一位便是當今武林之嶽,乾坤一聖,萬劍歸宗寄幽懷。”
    花輕語奇道:“財神?寄幽懷?這兩人都給人家打雜?那主辦的莫非是神仙不成?”
    道濟搖頭道:“一驚一乍,什麽叫給人家打雜,人家召集,未必就不是主人。”
    花輕語點點頭,道:“要是這兩人,分量倒也是夠了,那又是個什麽章程?這麽多書呆子,總不能比武,難道要比寫文章?”望望沈放,一臉嫌棄,搖頭道:“那我看他也不必去了,你沒見過他寫字,跟狗爬的一樣。”
    道濟道:“章程內容,一概不知。”
    花輕語搖頭不信,道:“想是怕漏了題目,叫旁人提早做好文章。”眼珠一轉,道:“旁人就算不知,大師你豈會不知。”
    道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鬼丫頭,就數你聰明,總想些歪門邪道,我瞧唯一想作弊的就是你。”對沈放正色道:“需知過猶不及,有些事你若知道的太過清楚,反是適得其反。”
    沈放點點頭,道:“多謝大師教誨。”
    花輕語撇嘴道:“不說就不說,還扯什麽機鋒大道理,小氣,小氣。”隨即搖頭道:“隻是練武的跟讀書的混在一起,又有什麽道可論?”
    道濟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又怎知沒有用處?”
    兩人說的熱烈,沈放卻覺索然無味。花輕語嘴上東拉西扯,腦筋卻是轉的飛快。給沈放看病的醫生還算高明,也說的明白,如今沈放身子虛空,隱患無窮,隨時都可能一病不起。她又不敢對沈放明言,此際寄幽懷的名字在腦海中轉了一圈,忽然一道靈光閃過,身子忽然探起,望向道濟,心中驚疑不定,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問道:“這兩位能去了他身上痼疾麽?”
    她卻不知,沈放如今醫術已是不俗,對自己身子的狀況遠比她還要清楚。此際聽花輕語提及,沈放也是精神一振,他想的卻是經絡之症。如今他心中念念不忘,就是經絡複蘇,自己可以修習內功
    道濟卻是道:“不可說,不可說。”
    花輕語瞪大雙眼,想從道濟臉上瞧出些端倪,卻是一無所獲,不明他究竟何意,猶豫道:“大師醫術也是高明,不如你給開個方子?”
    道濟搖了搖頭,道:“和尚早給他看過,有本事治早就治了。”
    沈放雖在意料之中,仍是覺得一顆心瞬間又沉到穀底。道濟神醫之名,傳遍大江南北,他都不能之事,又有何人能解。
    道濟看他又低下頭去,冷冷道:“怎麽,你又打算放棄了麽?”解下腰間葫蘆,“啪”的一聲,擲在桌上,道:“葫中有酒,你要不要再喝一口?”
    沈放頹然坐回椅上,也不說話。
    道濟道:“你可知什麽叫天無絕人之路?”
    沈放嘴角忍不住一抖,嘲諷的一笑,如今他挫敗之感已是深入肺腑,即使麵對心中欽佩的道濟,仍是未能自製的一笑。
    道濟也不生氣,淡淡道:“你眼下的路已經不多,‘乾元會’這裏便是一條,話我已說的清楚,你願不願去,都是在你。”
    花輕語忙道:“去,去,柴姐姐就在燕京,咱們找她玩去。”她心中篤定,道濟雖不肯明言,但此去定是與沈放身子有關。
    沈放沉默數息,終於低頭道:“好,我去。”
    道濟道:“此去必定艱難,你連塊牌子也沒有,麵前都是年輕一輩的高手人傑,以你如今的樣子,如何與人家比肩?”
    沈放抬起頭,眼中多了一絲亮光,道:“我去。”他既然下定決心,就不再瞻前顧後。
    花輕語也道:“不就一塊牌子麽,搶……不是,弄一塊還不容易。”
    道濟又道:“如今你敵人已是不少,燕京乃是金國重地,也是玄天宗總堂所在。”
    沈放道:“我去!”
    道濟點了點頭,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瓷瓶,遞將過去,伸到一半,卻是停住,神色凝重,道:“或有一日,你當真到了窮途末路,再無希望。若到那時,你仍不肯死心,仍想最後博上一搏,不妨服下此丸。但你一定一定記得,不到萬不得已,千萬莫動此物。”
    沈放難得見道濟如此神情凝重說話,也是一愣。
    花輕語遲疑道:“這是什麽?丹藥麽?”
    道濟點了點頭,道:“此丸名喚‘絕路’,如今天下隻此一顆。”
    花輕語皺眉道:“‘絕路’?為什麽要叫這怪名字?難道是毒藥麽?”
    道濟道:“隻因吃它是死,不吃它也是死,左右都沒有生路。”
    花輕語隻覺匪夷所思,道:“既然如此,還要它作甚,左右不都是多此一舉麽?”
    道濟道:“百餘年前的東西,自然有它的奧秘。”
    花輕語更是吃了一驚,忍不住道:“大師你糊塗了麽,上百年的東西,哪裏還能給人吃!”古人自然不懂保質期之說,但丹藥一類的物品自然不是能長期保存的,百年前一顆丹藥唯一作用,大概就是送人歸西。
    道濟正色道:“說是百餘年,那是方子,這顆‘絕路’還不到五十年。”
    花輕語連連搖頭,道:“五十年也不成啊,你老當這是老酒,鹵水麽?越陳越香?”
    道濟拍手道:“然也,然也,小姑娘一語中的。尋常東西自然不行,但為何老酒、鹵水、火腿之物,都是越陳越香。隻因這些東西都未死,品性依然在發生變化。”
    花輕語無奈道:“大師真是瘋了,你說這藥丸是‘活’的,卻叫‘絕路’?”花輕語乃是醫藥世家,雖不學醫,但藥理卻是精通,有些藥材也需要發酵沉澱,她自然明白,但這五十年實在太過駭人聽聞,她是將信將疑。
    沈放站起身來,恭恭敬敬,雙手去接那藥瓶,道:“多謝大師,晚輩明白了,晚輩記下了。”
    道濟道:“你明白了什麽?”
    沈放道:“絕路也是一條路。”
    小小村落的孤獨小屋,春花、大虎幾個孩子再來,已經人去樓空。桌上卻放著一堆糖,還有一張紙。春花一把搶過,隻見上麵寫著:“春花、大虎、二牛、三棍子、狗蛋。金鈴兒、二牛、惹人煩都還沒有死,他們好好的在大野豬的肚子裏呢。你們好好讀書,學會本事,將來一定要救他們出來。”
    春花小嘴一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大虎幾人嚇了一跳,道:“寫的什麽啊?”
    春花越哭越是傷心,道:“我不認識字啊。”
    幾個孩子站在村頭,遠遠路上,似有兩個小小的身影,越去越遠,青山依舊,綠水無聲。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千古風流,煙花之地,不知叫多少英雄折腰,叫多少豪傑俯首。
    揚州之北,官道之上,有個小小茶館,此際坐的滿滿當當。剛過立秋,秋老虎更是凶狠,又是正午,日正當空,行人更不願行路,都聚在這茶館閑聊。
    宋人愛茶,茶肆,茶坊遍地。宋人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載:開封潘樓之東有“從行角茶坊”,坊巷縱橫,院落數萬“各有茶坊酒店”。不僅在大城興旺,小城鎮也是舉目皆是。
    隻是小茶館喝茶自然沒那麽講究,來往的又都是窮人居多,所賣皆是散茶。散茶又叫“草茶”,隻經蒸青和烘焙,無需壓製成型,一片一片互不粘連,抓一把茶葉,烤幹碾碎,篩出茶粉,即可點湯飲用。此外宋時還有“片茶”和“臘茶”,“片茶”也就是“團茶”,所選茶葉更好,製作更加精良,壓製成餅。“臘茶”其實也是團茶,隻是選料更加考究,成型後又以芝麻油、麝香膏、糯米糊、甘草劑之類的油膏塗抹,能存放更久,香氣也更是獨特。
    宋仁宗時成品茶分級,散茶就有五十九個等級,最低等的十三文便是一斤;片茶分為五十五個等級,最低等級四十文一斤;臘茶分為十二個等級,最低等級六十五文一斤。
    褚博懷在泰安被人暗算,莫名其妙喝了一壺奇貴無比的茶,要價三兩九錢九。那店家吹噓便是禦貢的“小龍團”,也便是“臘茶”。可實際真正極品的“臘茶”根本就是有價無市,歐陽修得了一餅都舍不得喝,豈是他一個小店所能有的。
    如眼前這般的小店,散茶一文錢便能喝上一大碗。此際茶館人滿為患,茶館本小,就在門前支了個棚子,擺了四五張桌子,後來的隻能蹲在地上。一張桌上都是拚了七八個人,抬手便能碰到。唯獨一張桌上隻有兩人。一個蒼白少年,一個明媚少女。
    那少女明豔無儔,巧笑嫣然,一壺劣茶也喝的津津有味,也不怯生,落落大方,與周遭之人談笑風生。眾人見她談吐斯文,又是年輕貌美,雖話,卻也自慚形穢,反坐的更遠了些,唯恐唾沫星子濺到人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