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危城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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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卷書道:“還有哦,你們若是答應,以後可就歸我管。”想了一想,道:“不許拿刀嚇我,旁人欺負我,你們知道該怎麽做?”
    高大寶一拍胸脯,道:“奶奶的,誰敢欺負小少爺,老子一刀下去。”一把搶過萬卷書背上包裹,道:“這包袱我背,這等粗活豈能叫小少爺幹。少爺,以後你想欺負誰,跟我說一聲就行。”
    高小寶已經湊到紇石烈光中跟前,滿臉堆笑,道:“謝公子大恩。俺雖是個不成器的蟊賊,也懂忠義二字。正所謂良禽擇木睡覺,老虎選地搭窩,能遇到公子,乃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從今往後,小的性命就是公子的,當跟隨左右,逢山開路,遇水搭橋,有事先上,有福後享。公子指東,咱不敢往西,公子叫打狗,咱不敢攆雞。小的所說,句句掏心窩子,若有半句假話,定當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高大寶見又叫兄弟搶了先,急道:“還有我,還有我。俺,俺……”
    萬卷書白他一眼,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也一樣是吧!”
    眾人一陣大笑,上路向北。諸葛飛卿叫過沈放,道:“那景先生說,玄天宗那執徐已經下令,將你寫入玄天宗銀榜,排名第二十七。眼下你已是玄天宗大敵,日後定要小心在意。”
    魯長庚接口道:“他一力主張,希望我和大師兄也加入玄天宗,便可消了你這榜名,可我等思索再三,實是不能虛與委蛇。”
    沈放嗬嗬一笑,道:“大師兄做的對,鵬鳥不與燕雀同流,獅虎豈與豬狗合汙。”
    眾人齊聲大笑,馬蹄飛揚,直奔燕京。
    江陵府外,客棧之中。
    次日清晨,蕭平安起身收拾,換了身幹淨衣服,濕衣拿布包了,去前麵大堂結賬。那夥計見他過來,一雙眼瞪的渾圓,如同見鬼一般。
    待他牽馬離開,那夥計心癢難撓,實在忍不住,戰戰兢兢端了盆熱水,到了四條大漢房前,小心翼翼道:“客官,可要起身淨麵?”等了半晌,始終不聞裏麵動靜,壯起膽子,推了推門。那門吱呀一聲開了,竟是未閂。隻見四條大漢圍坐在房中桌前,衣衫整齊,卻是一動不動。那夥計近前一看,四人肅然端坐,也不見血跡傷痕,卻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那夥計魂飛魄散,想起還有兩個道人,急急推門去看,兩間屋內空空蕩蕩,哪裏有半個人影。
    蕭平安對客棧之事,渾然不覺,出門繼續向北。
    沒幾日到了襄陽。此地已是宋金分界之處,再向北就是金國境內。蕭平安自渡口乘船,過了漢水。過江便入了金國之境。去歲他曾於泗州穿越邊境,此番再到金國,邊境守衛明顯森嚴了許多。
    襄陽地處要衝,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古人雲,“守江必守淮”,長江綿延千裏,也天塹絕境,也有緩流通途,加之沿線太長,實難守禦。曆來南北之戰,都是優先考慮扼守淮河為屏障。而這裏所說的“守淮”,並非指守淮河,而是要守住江淮間南北通道的重要節點,具體來說就是襄陽、廬州(合肥)、楚州(淮安)三處要地。
    襄陽北麵是南陽盆地,直到黃河都是坦途。南麵是江漢平原,直達南嶺,東可達長江之盡頭,西出漢中進入川陝。自古就有“七省通衢”之說。金人南侵,有襄陽為據點,向南到ez,向東到建康,都是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宋人占據襄陽,也有北上之望。
    宋金言和之後,襄陽曾有榷場,互通貿易,去歲大宋北伐之聲愈烈,這榷場已經關閉,但仍有貪圖利益的商販偷偷往來其中。
    蕭平安乃是武人,身帶兵刃,一看便是可疑,知道難以蒙混過關。索性趁夜尋個鬆懈之處,偷偷潛了過去。不敢策馬急行,又專尋樹木茂盛處,走了一夜,才算深入了金境。
    上了大路,行人漸多。一年前,他也曾去山東,一路之上,漢人半數還是漢服,此際路上接連遇到幾個漢人,都是胡服打扮。蕭平安也未留意,北地淪陷已過一甲子。起初金人逼迫漢人胡服剃頭,激起漢人反抗,如今不管了,漢人反是穿上了胡服。金人衣左衽、窄袖,一看便知,但其實這衣服式樣卻是跟契丹人學來。
    蕭平安尋思去山東尋宋源寶一起上京,便是折道向東。
    他走了一夜,也略見疲乏,見前麵一個小店,賣些茶水粗食,過去要了碗麵。此際天色尚早,店外擺了幾張桌子,也有不少人坐著吃飯。
    蕭平安三兩口便是一碗麵下肚,覺得未飽,又要了一碗。正吃著,忽然道上一匹快馬疾馳而過。蕭平安眼神一掃,馬上那人一身暗紅衣服,看樣式似是本門弟子,不覺一愣,衡山派在南,弟子無事少有過江。
    正待追上去看看,卻聽旁邊桌上一人一聲長歎,道:“哎,又是個衡山派的好漢。”
    蕭平安微微一怔,對那人一拱手,道:“敢問先生,如何曉得是衡山派?”
    對麵六人顯是一夥,居中說話那人四十多歲,唯獨他穿著漢服,看模樣是個行路的商人。見他來問,卻是一陣驚慌,道:“沒事,沒事。”
    蕭平安心中狐疑,見他不願說話,也不勉強,心道,不妨自己追過去看看。起身結了麵錢,牽馬上路。
    他本以為那人去的不遠,當能追上,但策馬跑了盞茶功夫,那人連個影子也不見。想是跑的太快,已將自己遠遠拋下。蕭平安更覺有異,若無要事,豈會如此縱馬疾馳,拍馬又追。沒走出多遠,胯下馬卻是一個閃蹄。蕭平安心中大悔,他騎的是從派中借的一匹老馬,脾性老實,腿腳卻是不靈。他隻顧追人,未想已經走了一夜,那馬已有些吃不消。
    蕭平安下馬查驗,好在那馬並無受傷,但也不敢再跑。就在道旁坐下,放那馬去道旁吃草。
    過了半個多時辰,身後道上一群人行來。蕭平安見正是適才小店一起吃麵的幾人,這次再不顧,上前攔住那中年文士,道:“勞煩則個,適才所說究竟何事?”
    那人嚇了一跳,隻道蕭平安是有意在此相候,急道:“不敢,不敢,官爺,我等都是良民,絕非作亂的賊子啊。”同行之人也是個個麵露驚惶之色。
    蕭平安道:“先生莫要誤會,我乃是南人,剛剛到此。”
    那中年文士大大鬆了口氣,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疑惑道:“此際還有南人過來麽,你來此作甚?”
    蕭平安道:“乃是投親。”
    那中年文士連連搖頭,道:“北邊去南邊投親的我見了不少,南邊過來的當真鳳毛麟角,莫不是你此間的親戚也飛黃騰達了麽?”
    蕭平安怕露馬腳,含含糊糊道:“便當是吧。還是請問方才那人?”
    中年文士回頭看看,左近就他們幾人,仍是壓低聲音道:“說來話長,你剛剛過來,自是不知。眼下都說大宋要打過來,金人也緊張的不得了,各地都在抓探子奸細。”
    身旁一個壯漢摸摸身上胡服,似是穿的很不舒服,啐道:“什麽探子奸細,分明就是借機搶掠我等。”
    另一人忙道:“可不敢亂說,可不敢亂說。”
    中年文士道:“這後生看著不似壞人,你等不必擔心,跟他說說也好。後生啊,我勸你還是回南地去,這北邊,漢人日子不好過啊。”頓了一頓,道:“如今金人以清查奸細之名,對漢人大加盤查,稍有錯處就拿到獄裏。大街上,見個穿漢服的,必要上前盤問,十個有九個都要抓走。囹圄成市,赭衣塞道。大家怕的不行,隻好都穿上胡服。”說到此,連連搖頭,眼中頗有不平之色。一行人中唯獨他還穿著漢服。
    蕭平安心道,原來如此,我還道河南與山東如此不同,這還不到一年,局勢變化竟是如此之大。心急同門之事,見他扯的有些遠,道:“方才你說那人是衡山派的?”
    中年文士看他一眼,道:“莫急,莫急,我不說仔細些,你如何曉得。”搖搖頭道:“我不過是猜那人是衡山派,我又不識得衡山派,若不說仔細些,你如何明白。”
    蕭平安點點頭,道:“是,是。”
    中年文士道:“我們幾個都是從開封府出來。開封府也是金國重地,哎眼下雖是破敗,畢竟也曾是大宋國都,這開封府漢人眾多,管製本就比別處嚴。今年六月,有個叫溫迪罕永謙的來轄管此地,來了便大肆清算漢人,也是以抓拿奸細之名,卻是不分青紅皂白,不會說金話是杵逆,金話說的太好,就是奸細。微文深詆,無所不用其極。哎,總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屬下衙門借機橫征暴斂,明目張膽搶劫漢人財物。來了一個月,便殺了一百多人。激起民怨沸騰,城中處處有人鬧事。這溫迪罕永謙實是心狠手辣,立刻派兵鎮壓。開封城中一日亂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