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 和尚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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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玄天宗卻是氣勢洶洶,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容不得“烏篷”幫說不。今日若不是沈放三人湊巧趕來,還不知局麵如何收場。
沈放蕭平安三人也是無奈,隻得順著張順說上幾句,表達對玄天宗霸道的憤慨之情。此事三人愛莫能助,江湖上如此吞並脅迫之事委實太多,本來這“烏篷幫”做的也是沒本錢的買賣,想來沿河打劫的事情也做的不少,尋常漁戶豈有如此彪悍。
登岸之後,卻是在唐州與蔡州之間。數月之前,宋軍曾奔襲兩州,皆是無功而返。
相繼失利之後,倉皇失措,一路潰敗,被金兵隨後追殺。其實當時金軍並無力追剿宋軍,奈何宋軍一入金境,稍受挫折,便是軍心潰散。金兵殺人不多,但宋軍自行踐踏,卻是損失不小。
沈放蕭平安三人一路向北,隻見沿途一片衰敗,了無生氣。行了二十餘裏,連一個活物也不曾見。也被蝗蟲吞噬過的土地一片荒蕪,更有大軍曾經經過的痕跡。道路上遍布坑窪,野地裏隨處可見破爛的旗幟,黃土中偶爾露出一截已經鏽蝕的刀兵。
行到晚間,終於見到一個村落。三人都是欣喜,足下加快,打算前去投宿。
行到村口,便覺不對。村中寂寥無聲,既不見炊煙,更不聞雞犬之聲。德秀又在路旁見到幾具屍體,想是數月以來,一直暴露在外,無人收殮,早已腐敗不堪,露出森森白骨。
三人都是麵色沉重,走進村來。不出所料,整個村子已被洗劫一空,到處可見殘留的屍骨,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德秀雙手合十,口中不住念經。死者實在太多,三人也無法幫著收殮,隻能念經超度,廖作慰藉。
此際已是秋末,天是一日冷過一日。日頭一落,北風一吹,立刻遍體生寒。天色說黑就黑,再添一股陰風,想到四處都是屍體,三人雖是膽大,也覺有些鬼氣森森。也不願深入,就在村口尋了間無人屋子,暫且歇息。
那屋在村口不遠,也是高大,想也是村中數一數二的富戶。但鄉下人家,畢竟不比城鎮。隻有一進院落。前堂放置都是雜物、農具,一側有廚房,後堂一分為三,中間廳房,兼做飯廳,左右廂房臥室。
許久無人居住,屋內都是蛛網灰塵。三人也是倦了,進去裏麵臥房,胡亂吃些幹糧,見床上厚厚一層灰,也無心打掃,掀去鋪蓋,就在床板上打坐。那床靠牆,三人倚著牆壁,倒也不顯局促。
沈放和蕭平安兩人行走江湖,風餐露宿早是慣了。莫說還有屋子遮風,便是站著,兩人也能睡著。德秀做和尚的,打坐偷懶睡覺更是家常便飯。對武者而言,打坐調息,比睡上一覺,更是解乏。
三人打坐,一時也睡不著。蕭平安還是忍不住道:“這些人,可是大宋官兵殺的麽?”
沈放歎了口氣,德秀低聲念佛,道:“阿彌陀佛。”
蕭平安也不再說,三人都覺心情壓抑,閉口不語。
過了一陣,三人都是昏昏欲睡。屋外風聲越來越大,不多時竟是下起雨來。那雨不大不小,啪啪落在屋頂,嘩嘩響在窗外,卻叫人心境平和,困意大增。
不多久,屋頂開始漏水,但好在乃是屋角,三人誰也未問。
睡到半夜,德秀忽然起身下地。沈放和蕭平安都是半睡半醒,立刻知覺。
蕭平安聽他開門走出,奇道:“德秀兄,半夜三更,哪裏去?”
德秀無奈,道:“小解。”
蕭平安更奇,道:“外麵下雨,你尿外邊便是。”
德秀也不回答,聽腳步聲卻是直接出了院子。
沈放笑道:“他是大解,大哥你這也要問。”
蕭平安這才明白,啞然失笑。
鄉下人家,茅廁大多建在院外。誰知過了一刻鍾時辰,德秀竟還是未歸。
蕭平安道:“怎地還未回來?”
沈放道:“荒村野地的,能有什麽事,難不成是找不到東西擦屁股,還是掉下去了。”自己也忍不住發笑,還有“拉不出來”幾字實在不雅,忍住未說。
忽聽門外腳步聲響,卻不是一人,聽落足聲音,一人沉重,一人輕靈。
沈放兩人都是一驚,隨即便聽德秀高聲道:“兩位莫驚,有前輩前來投宿。”
兩人心下稍安,“嗤”的一聲,卻是沈放先晃起了火折子。
燈光剛亮,外麵人已經入屋。竟是三人,而且德秀身後兩人,沈放盡皆識得。一人麵罩麵具,夜雨之中,仍是絲毫不見狼狽,竟是玄天宗大荒落。另一人卻是自己的老對頭柯雲麓。
外麵風雨聲大,大荒落武功又是太高,沈放與蕭平安兩人都未能聽出聲音。
再看德秀,卻是鼻青臉腫,走路也是一瘸一拐,想是吃了些虧。進屋看看兩人,也是一臉苦相。
雙方一照麵,都是一驚。柯雲麓麵色一寒,冷笑一聲,道:“當真是冤家路窄。”
沈放並不應他,反是去看大荒落。
蕭平安見大荒落卻是欣喜,道:“前輩你傷好了?”
大荒落對他微微點了點頭,道:“我有些倦了,你們都去外麵等著。”
幾人都是不敢多嘴,柯雲麓也老老實實退到外屋。沈放拆了兩根椅子腿,做了兩個火把,點著了,一枝支在廳堂。一枝送到內間臥房,又反手將門關上。
大荒落看沈放進出,冷眼相看,也不出聲。
柯雲麓自尋張椅子坐了,看沈放進去出來,不住冷笑。這屋中共有五張椅子,一張堂後居中,四把分列左右,角落裏還有一張矮凳。椅子還被沈放拆了一把,此際沈放和蕭平安在柯雲麓對麵坐下。德秀卻是氣鼓鼓站著。
蕭平安低聲問德秀道:“你怎被人打的頭破血流。”
德秀望了柯雲麓一眼,滿臉怨恨,道:“奶奶的,善哉善哉。我剛出門,還沒到茅房,就遇到這倆。開口就問,和尚,你幹嘛的。我著急如廁,哪有功夫理他,回他一句,你管這麽多。誰知此人脾氣好生古怪,立刻對我出手。好在我身手矯健……”想到自己眼下鼻青臉腫,吹牛的話總算忍住未說。
柯雲麓哼了一聲,道:“倒黴和尚,早說你是少林弟子不就完了,說話火氣這麽大,沒打斷腿,算你運氣。”
大荒落在內休息,幾人說話都不敢大聲。
德秀狠狠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蕭平安道:“你去哪裏?”
德秀整個人都不好了,道:“拉屎!”
沈放見德秀出去,柯雲麓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微微一笑,道:“怎麽,柯先生眼下自身難保,還想著對我出手麽。”
柯雲麓目光一凜,道:“你說什麽!”
沈放道:“你就莫要裝了,你已叛出玄天宗,又豈會心甘情願跟著大荒落,我瞧你此際,多半也是身不由己。”
柯雲麓冷笑道:“你這愛耍小聰明的性子,當真叫我生厭。隻怕你要失望了,北方使隻是想勸我回歸本教,並無他意。嗬嗬,我倒是親眼所見,你被我教掛榜,就是北方使大人發令。”
沈放笑道:“柯先生這是什麽意思,怎地對我這無名小卒也沒有信心麽,還要大荒落幫忙。”
柯雲麓道:“你裝神弄鬼,唬人的本事不差,想想再學個誰救命。”
沈放道:“劉寶大哥的仇我一定會報,你等著吧。”
柯雲麓斜他一眼,道:“來啊!”
兩人唇槍舌劍,嘴裏說著狠話,屁股卻是坐在凳上一動不動。
蕭平安雖不認得柯雲麓,但瞧他一頭白發,雙目精光湛然,武功顯是不低。聽沈放不斷與他鬥口,心中也是焦急,不斷示意沈放少說兩句。
外麵雨勢卻是越來越大,遠處隱隱似乎還有悶雷聲響。又過片刻,院中腳步聲起,又有人進來。
當先一人,還是德秀,此際渾身濕透,愁眉苦臉。出去片刻,他似是又遭遇意外,一張臉腫的更是明顯,走路晃晃悠悠,竟是有些不穩。
他身後還跟著兩人,都穿著蓑衣,其中一個,身高足有七尺有餘,站在門口,將一個門擋的嚴嚴實實,甚至都看不到腦袋。
蕭平安微微一怔,隨即大喜,起身迎上前去,道:“陰大哥,是你麽!”
德秀也是吃驚,急忙讓開,原來背後還跟了一人,頭戴鬥笠,露出半張俏臉,正是玉姑。見蕭平安也是一笑,道:“怎麽是你。咦,沈家的小子也在?”卻是又看見了沈放。
沈放也是急忙起身,他可是知道玉姑牙尖嘴利,稍有怠慢,誰知會不會給自己小鞋穿。
兩人進屋,後麵一人果是陰長生,對蕭平安點了點頭,道:“蕭兄弟。”
他便隻是這三字,話音也是冷漠。外人聽見,定是不覺兩人有什麽交情。前麵玉姑卻是麵色微微一動,遇到旁人,陰長生怕是一個字也不會說。這“蕭兄弟”三字從他嘴裏喊出,也是不易。
德秀卻是又氣又惱,埋怨道:“你們認識啊!怎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