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三章 名將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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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放領路,遠離山洞,尋了個背風之處。與班雲超寒暄幾句,柴霏雪一旁打坐,回複氣力。她倒真未受傷,隻是脫力疲憊。沈放也是咋舌,打不過別人也就罷了,竟然能生生把真氣耗盡,打到自己累暈過去,大約也就她這般脾氣做的出來。
    沈放又與班雲超包紮傷處。此人身上傷痕累累,裹傷上藥之時,一聲不吭,也是一條硬漢。
    待柴霏雪再睜開眼來,已是兩個時辰之後,夕陽已經西落。這才問起緣由。
    原來嵩山變故,蕭平安被衡山派所逐,沈放最早聽聞,著急追出。嵩山會後,花輕語跟慕小倩等人已經隨門人離開。柴霏雪、宋源寶等人還在山上。
    得知事發,眾人都是焦急。柴霏雪與雲錦書、沐雲煙三人結伴下山尋找。三人也無頭緒,好容易得知一些消息,先是有關蕭平安的。跟了一陣,又聽說沈放也惹上麻煩,被人追殺。
    三人頓有分歧,沐雲煙主張繼續去尋蕭平安,柴霏雪卻想去尋沈放。雲錦書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柴霏雪也是幹脆,索性直接說兩人累贅,自己先行一步。
    不過她追蹤的本事著實一般,始終沒能與沈放相遇。她一路得知的消息,也大多是關於蕭平安。畢竟相比衡山大放異彩的後起之秀忽然叛出師門,沈放的事情著實無人留意。
    不過柴霏雪畢竟是聰明人,心道沈放要尋蕭平安,蕭平安要尋燕長安,這些人多半都要去揚州。也跟著渡過淮河,不過她一路尋訪,漫無目的,大大拖延了時間。等過的河來,卻在此間路上遇到韓複追殺兩個漢子。
    她因燕京之事,對韓複殊無好感,又見兩個軍漢勇武不屈,當即插手。她不是韓複對手,但韓複也不敢傷她。幾人打打追追,居然一直跑入山中。
    柴霏雪意氣用事,拚盡全力。等進了山洞,忽然暈倒。韓複隨後追來,班雲超帶著她一直逃入山洞最底部。等韓複也進到地下,忽然被人暗器偷襲。柴霏雪昏厥在先,對洞中神秘人半點不知情。三方都是疑神疑鬼,伸手不見五指之處,竟成僵局。
    沈放奇道:“不知班兄做了什麽,竟叫那韓複緊盯不放?”韓複寄身燕京翼王府,知道柴府尊榮,對柴霏雪是半點不敢招惹。但竟然跟柴霏雪鬥到叫她脫力,固然柴霏雪性子太過霸道,這班雲超身上定也有要事。
    班雲超搖頭苦笑,道:“有個大消息倒是不假,可惜拖了兩日,怕是無用了。”
    沈放道:“可是軍情?”
    班雲超道:“是,我等在金軍內部有個內應。傳出消息,仆散揆進取廬州是假,先發之地,其實乃是六合(今南京六合區附近)。”微微一頓道:“大恩不敢言謝,雖已晚了兩日,我還是要抓緊回去,將這消息報與畢大人。”
    柴霏雪道:“畢再遇將軍麽?他在何處?”
    說起自家將軍,班雲超立刻兩眼放光,道:“正式開戰以來,諸軍皆敗,唯我家畢將軍逢戰必勝。朝廷剛剛升任我家將軍為鎮江都統製兼權山東、京東招撫司事,又加驍衛大將軍。十月,段政無能,使盱眙失陷。我家將軍複之,隨後剛解楚州之圍。如今正要回師揚州。”
    沈放也是驚訝,道:“官軍解了楚州之圍?”楚州、泗州乃是淮水重鎮,揚州門戶。戰事一起,這兩地就在雙方之間反複拉鋸。去歲沈放跟花輕語過河,途徑漣水,遭遇義士朱裕、朱全被朝廷逼死,便是在此間。
    今歲,泗州早被金軍奪去。楚州便成唯一支柱,仗著城牆堅固,守軍堅韌,一直在與金兵周旋。但被困時日已久,人人皆以為不保。
    班雲超眉飛色舞道:“金軍七萬人屯駐於楚州城下,列營六十多裏。有三千人在淮陰縣看護糧草,又有三千艘載糧船停泊在大清河。將軍手下,隻有五千人不到。將軍道,金軍圍城三月,七萬兵馬,糧草早已告罄。吾等不必與其交戰,隻需毀其糧草,其軍自敗。將軍遣統領許俊帶百人從小路奔淮陰,自己親帥百人乘小船,冬日入大清河。二更時分,同時舉火,將淮陰糧倉與大清河的糧船一並焚毀。還活捉了烏古倫師勒、蒲察元奴兩個大官。”
    沈放連連點頭,道:“畢將軍果然有勇有謀。”燒毀敵軍糧草,看似簡單。曹操與袁紹官渡之戰,正是曹操夜襲烏巢(今河南延津縣僧固鄉東史固村),焚毀袁紹軍糧,才有之後大勝。但糧草乃軍之命脈,哪個做將官的不知,能在層層看護守衛之下得手,豈是簡單。
    細思之下,沈放越覺仆散揆明向廬州,實要取六合乃是個重要信息。先前聽說仆散揆渡河,先克下蔡、潁口,又克安豐及霍丘縣,隨即兵鋒直指廬州,也未覺有什麽不對。向來“守淮”,重中之重就是襄陽、廬州(合肥)、楚州(淮安)三處要地。
    但眼下,楚州未失,金人自北直逼揚州頗多顧慮。仆散揆忽然轉向,自西向東,若是拿下六合,就是直麵揚州。如此一來,北西兩路合圍,兩相呼應,揚州危在旦夕。
    柴霏雪道:“既然如此,我等也要去揚州,就再送你一程。”
    沈放自無異議。這班雲超端地也是勇武,一身是傷,不知流了多少血,身子虛弱,卻是說走就走,半點眉頭不皺。
    柴霏雪一路沒得到多少消息,聽說沈放被活埋在井下,雖沈放自己說的輕描淡寫,還是驚嚇不小。隻是她冷冰冰慣了,麵上不見顏色。反叫沈放覺得自己是不是言過其實,小題大做。自洞中背了她一段,沈放總似心中有鬼,正眼看她也是不敢。
    天色漸黑,三人直向東行。行出二十餘裏,班雲超忽然停步,氣喘如牛,道:“兩位稍歇。”頓了一頓,接道:“兩位習武之人,果然不同凡響,敢問一句,如此行路,兩位可撐的多久?”
    沈放道:“一日當不在話下。”
    班雲超麵露喜色,道:“如此甚好,甚好。此去六合,正二百八十裏。兩位有此神速,十個時辰,必能趕到。仆散揆大軍兩日前已經自前麵長豐縣開拔,既是攻我不備,當是日夜兼程。但要預備接戰,又攜軍糧,我看一日能行七十裏上下,也要四日才到。兩位若能十個時辰趕到六合,城中也可多一日調度。”
    柴霏雪極是幹脆,道:“好,那你就慢慢跟來。”
    班雲超連咳幾聲,急道:“莫急莫急,到了六合,叫城中立刻放出狼煙,還有信鴿,火速告知揚州郭守與畢將軍,切記切記。”
    柴霏雪皺眉道:“還有沒有?”
    班雲超連忙擺手,道:“沒了,沒了。”看著兩人瞬間奔遠,忽覺渾身無力,一屁股坐倒在地。連連搖頭,心道,這位柴姑娘麵冷心熱,俠義可欽,難得還如此貌美,當真是神仙中人。隻可惜就是脾氣太過凶了一些,哎,這位沈公子往後日子怕不會好過。
    沈放兩人提氣急奔。沈放不多時便已瞧出,柴霏雪多半又起了較量之心。自己內功修為雖不及她,但外功打的牢靠,腿腳腰腹之力連欒星回也要佩服,長途奔襲,並不會遜色於她。但想她剛剛消耗過度,便算方才打坐回複些真氣,也不宜再多勞累。心中暗笑,腳下漸慢。
    果然柴霏雪領先數丈,腳步也慢了下來。
    兩人一前一後,也不說話。一鉤彎月在天,將兩人影子拉的長長。
    眼看天色將明,前麵赫然又是一條大河。兩人一夜疾馳,已經奔了約莫四個時辰,一百六十裏有餘。
    兩人直奔渡口,本以為天色尚早,又是兵亂,難尋渡船。誰知河岸之上,便遠遠看見,一艘小船,正緩緩離岸。
    沈放急追兩步,高呼道:“船家,船家,且等一等。”
    那船卻似沒有聽到,慢慢朝河中劃去。從船後梢走出一人,看著沈放奔來,略顯驚奇,道:“臭小子,是你,你怎麽沒死?”
    沈放也是大驚,那人竟是臥南陽。短短一個愣神,隨即便是大怒,吼道:“我大哥呢!”
    臥南陽哈哈大笑,回頭兩步,走到後梢,腳下一踢,笑道:“你說我這條狗麽?”
    沈放在河岸之上,看不真切,隻見船後趴著黑乎乎一團物事。心中火冒三丈,咬牙道:“有本事你回來!”
    臥南陽狂笑不止,忽然怒道:“誰叫你還劃,沒瞧見麽,送死的來了,還不給我劃回去。”
    船眼見已到河心,那船夫似是埋怨了句什麽。臥南陽上前就是一個耳光。
    就在此刻,船後梢忽然站起一個人來,人影一閃,飛撲而上。臥南陽竟是毫無防備,被他攔腰抱住,兩人立刻跌入水中。
    水花四濺,在河麵激起一圈一圈的波紋。兩人落下,就不見露頭。
    沈放驚道:“是蕭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