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十三章 敗局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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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陽道人道:“多謝門主良言相贈。聽聞我這師弟受了些傷,我看上一看可好。”
    曲宛煙道:“正要勞煩掌門。”知他想些什麽,微微一頓,道:“這小……令師弟已經睡了四日,一直沉睡不醒,喚他也不答應。古怪的是,他體內真氣也是一直遊走不息,正想找個大夫給他瞧瞧。”
    雲陽道人道:“四日真氣不息?”
    曲宛煙既然說了,也不隱瞞,道:“不錯,我等尋到他時,他正盤膝坐著,喚了也不醒。馮長老探他內息,發覺他是受了陰寒內力,正運內功療傷。誰知中間忽然昏厥,奇怪的是,他人沒了知覺,這內息卻是流轉不息。這幾日下來,人不見醒,身子倒是看好。”
    洞陽道人一旁皺眉道:“不可能吧,連續四日運功,這經絡如何承受的住?”
    雲陽道人道:“我來看看。”走到床前,不焦不躁,搬了個椅子坐下,伸手搭上蕭平安脈門。
    眾人都不言語,那挑擔的牛婆一切看在眼裏,也不多話,埋頭點了幾個火盆,然後乖乖退出門外。莘瑤琴乖巧,看了曲宛煙一眼,起身將門閂上。
    屋外寒風輕嘯,吹的院外枯樹亂搖,陣陣呼呼怪聲。
    雲陽道人與蕭平安掌心相握,過了盞茶功夫,又貼在蕭平安“膻中穴”查探。
    曲宛煙知他正以內息不斷探查蕭平安底細,怕非單是看什麽傷勢。眼下人為刀俎,做些什麽,豈容自己置喙多說。麵帶微笑,也不言語。
    旁邊莘瑤琴卻是麵露關切之色,忍不住出聲詢問。
    洞陽道人掃她一眼,沒好氣道:“你不懂武功,就不要瞎問,騷擾掌門探查。”
    莘瑤琴白他一眼,住嘴不說。
    又過許久,雲陽道人方才慢慢縮回手來。
    倒是洞陽道人也是好奇,道:“如何?”
    雲陽道人道:“果然奇異,貧道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撫須思索片刻,方才接道:“誠如曲門主所說,他受了陰寒內傷,運功給自己療傷,中途忽然昏厥。他療傷這法門著實詭異,未有神智主動,仍然自主運行不息。貧道猜想,他沉睡不起,毛病也正出在此處。”
    曲宛煙道:“不知何解?”
    雲陽道人道:“我也隻是猜想。尋常內功法門療傷,不管是直接作用傷處,還是觸類旁通,自輔助經絡下力,皆有主次規律可循,由本主主導。若是本主昏厥,這功法自然止歇。可他這功夫,竟是自行運轉不息,未能停頓。想是他昏厥乃是漸漸,頭腦迷糊,自己也忘了撤回功力。失了神明主導,這療傷的心法再神異,也不會自己尋傷處醫治。偏還固執,一直運轉不停。有內息在周天經絡遊走,他寒毒之傷也被壓製,既不好,也不惡化。你們說他身子看好,不過是外傷自愈,精力短暫恢複。”
    莘瑤琴插口道:“那怎麽辦,把他叫醒,叫他停了什麽心法便是?”
    雲陽道人連連搖頭,道:“豈有如此簡單,這內功療傷乃是至深的法門,非同尋常。尋常煉氣,物我兩忘,都怕驚擾,必須尋清淨安全之地,緊要關頭,還必須有人護法。隻因彼時內息流轉如江河,濤濤不息,為防心魔作祟,要戒思入定,入無我之境。越是高深的內功,越要摒棄外邪,頭腦空明空蕩。待到功行完轉,方才思緒神念回轉。此乃神遊之境。”
    曲宛煙點頭,道:“我常聞高手煉氣,到高深處,可以連續數日,甚至月餘不息。這腦子裏若是百般思想,如何熬的過去。”
    莘瑤琴奇道:“你們不是說他四天不息,經絡已經抵受不住麽?為何還有人能撐上月餘?”
    洞陽道人道:“人有十二經,二十四條經絡,又不是條條都不休止。你不懂就莫要插話。”
    雲陽道人道:“他這內功不須神智主導,自然可入戒定之境,乃是大大有用,叫練武者夢寐以求的法門。可眼下偏偏也壞在這裏。他這療傷的心法運轉,不到功行圓滿,不肯直歇,除非他自己清醒過來。”
    洞陽道人已經明白,道:“可他這功法,又自帶戒定之效。”越像越覺好笑,忍不住笑了兩聲,接道:“如此一來,這小子怕是要活活熬幹自己,精氣盡枯而亡。”
    雲陽道人皺眉道:“自家師兄弟,豈能開這等玩笑。”
    洞陽道人低頭道:“師弟有錯,請掌門師兄責罰。”
    雲陽道人眉頭緊鎖,道:“我也未遇過此番情形,也不過是猜測。師弟他吉人天相,另有他法也未可知。眼下當務之急,咱們須帶他尋些高人前輩,多方問詢,看看能有什麽法子。”
    曲宛煙巴不得這兩人快走,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多尋些人問問,說不定就有法子。事不宜遲。”
    雲陽道人一般想法,也不願在此久留,道:“正是如此,咱們莫要耽擱,可先去尋少林寺的幾位大師看看。”
    床上蕭平安呼吸陣陣,對這一切渾然不覺。
    洞陽道人也是自覺,走到床前,道:“我來背負師弟。”師弟兩字出口,自己也覺好笑。怕笑出聲來,急忙低頭。
    就在此刻,門口忽然“嗒嗒”兩聲,竟是有人敲門。
    雲陽道人和洞陽道人都是大驚,兩人武功高強,耳目之靈,絕非泛泛。什麽人能在雪地之中,走到門前,自己兩人竟是半點未察!
    秋夜蓉正與馮從彤療傷,強敵在前,自是不敢大意,雙目緊閉,耳朵卻是一直豎著,一有變化,也好應對。此際也是驚訝,什麽人輕功如此高明,竟是一點聲息不聞。
    雲陽道人與洞陽道人對視一眼,慢慢轉身,一起麵對房門。雲陽道人朗聲道:“不知哪位高人來訪?”
    門外無人應答,隻聽風聲呼呼。
    雲陽道人與洞陽道人不敢大意,側耳傾聽,要探門口那人聲息。兩人也不著急,來人便算內功再深,也須得呼吸。自他呼吸之間隔,自然也能推測功夫高低來路。
    呼呼風聲之間,果然有呼吸之聲。聽了一氣,兩人麵上驚異之色更濃。來人呼吸之聲極輕,間隔也是極長,卻又是雜亂。又聽一陣,兩人更是驚訝。來人並非站在門前一動不動,而是不時動上一動。腳步聲輕微,若是不加留意,根本聽不到。
    雲陽道人心中狐疑,此人原地換步,意欲何為?莫非是正運氣聚力,等著雷霆一擊?
    忽地屋內燈光一晃,卻是曲宛煙將屋內燈燭換了個位置。
    雲陽道人暗讚這女子聰明,燈光正照向房門。透過門上花窗,果然隱約看見門口有個人影。心念一動,難怪腳步聲如此輕盈,這來人堪堪才及到花窗底部,個子才不過三尺多高,莫非是個侏儒?
    雲陽道人忽道:“外麵這位高……朋友,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他前番呼此人高人,此際知道是個矮子,這高人兩字定是犯人忌諱,可不能再說。說話之間,朝洞陽道人遞個眼神。
    洞陽道人卻是一雙眼一瞬不瞬,直勾勾盯著門口,裝作未曾看見,打定主意,自己肯定不去開門。他與雲陽道人想的一般,外麵這人不住移動腳步,多半是運什麽奇門武功,自己上去,門閂一拉,外麵一掌打過來,豈不糟糕!
    門外“嗒嗒嗒嗒”又是一連四下敲門之聲。
    隔著門扇,隱約可見那人手臂長的古怪,敲門之態,說不出的詭異。連續四聲之後,“嗒嗒”跟著又是兩聲,似是不甚耐煩。
    莘瑤琴又覺害怕又覺好奇,忍不住低聲道:“莫非是個啞巴小孩?”
    雲陽道人與洞陽道人都是嗤之以鼻,一般心道,婦人之見,什麽小孩腳步能瞞過我等耳目。洞陽道人心念又動,嗬嗬一笑,道:“辛姑娘聰明的緊,多半真是個啞巴,就勞煩姑娘去開個門,放他進來,看是什麽人,有什麽話說。”
    莘瑤琴風月場打滾,識人無數,豈是好騙,立刻明白不是好事,端坐不動,伸手摸腳,道:“哎呀,怎麽了,腿麻了,站不起來。”
    洞陽道人惱怒,但眼下不辨外麵虛實,自己也不好亂說話,叫人聽出示弱之意,朝莘瑤琴陰陰一笑,道:“不妨,人家也不著急,歇歇再去開也不遲。”
    莘瑤琴安之若泰,連正眼也沒瞧他。
    忽地雲陽道人哈哈大笑,道:“有貴客臨門,還不快快請進。”大踏步上前,伸手拉開門閂。他腦中瞬間也轉了無數念頭,忽然想到,來者不肯自報家門,多半來者不善。但若真有恃無恐,自己打破門進來又有何難。不破門而入,那就是對我等也有忌諱,既有忌諱,自然能談,若再推諉拖延,反折了自己銳氣,先看看是什麽人再說。
    大步上前,卻也不敢托大,雙足蓄力,雙臂虛提,跟著退後一步。門閂拉開,這門卻不拉開,不管是單手開門還是雙手開門,胸前門戶洞開,對自己都是大大不利。自己開門,已顯態度,接下來就看門外人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