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十一章 難測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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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平安心境衰落,不願與外人接觸,屋子也選的偏僻。兩人順著山道而行,行過一道石橋之上,兩側峽穀羅列,白雪堆山,雄渾壯觀。哥舒天忽地停步,轉頭看去。微雪薄玉樹,落日滿山林。黑白成畫,天地幾染。夕陽正緩緩西墜,餘暉映的山間黃暖。
蕭平安隻道他看見了什麽,跟著看了半天,卻並無異樣。
忽聽哥舒天道:“你師傅師娘也好,宋源寶也好,複仇又何必急於一時。若有人犯我,豈能讓他死的痛痛快快。你老老實實跟著我,還有朱家小胖子,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先助我一統江湖。”
蕭平安吃了一驚,扭頭相望,哥舒天長身挺立,落日餘光正照在他側臉之上,雙目神采流溢,精光逼人。
哥舒天回看他一眼,道:“人生在世,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我已蹉跎半生,江湖欠奉。嘿嘿,龍雁飛,薑子君,燕長安,上蒼待我不薄,有這麽多英雄豪傑與我陪襯,豈能辜負!”
蕭平安忽地想起一事,道:“聽說昆侖派偷襲了龍雁飛。”
哥舒天緩緩點頭,道:“龍雁飛未死,昆侖派跟孔雀布局煞費苦心,說服長江三十六水寨盛千帆相助,又在玄天宗內藏有奸細。嘿嘿,司徒曉峰居然是灌頂境,當真藏的夠深。可即便如此,還是叫龍雁飛跑了。跑的好,狗咬狗,讓他們去鬥,我好隔岸觀火。”
蕭平安大是驚訝,道:“司徒曉峰也是灌頂境高手?還是叛徒?”他與司徒曉峰在柳家堡就曾遇到,還得了他一顆“凝心丹”。不想此人竟是一直隱藏著武功修為,難怪柴霏雪說玄天宗至少兩位灌頂境高手,名字確是不肯外泄。哦,說不定柴姑娘其實也是不知。
哥舒天半是自言自語道:“昆侖開派才是頭等大事,他立足尚未穩為何急著對玄天宗出手?”
蕭平安道:“大哥你是來打探消息的?”
哥舒天斜他一眼,沒好氣道:“我如何打探,問薑子君你抽什麽風要打玄天宗?薑子君也想與我合作,眼下不到扯破臉的時候,給他些麵子也是無妨。這個衛王,我也想見上一見。待會你莫要拘束,少說話,多吃飯。”
蕭平安連連點頭,心道,正合我意。
衛王大駕光臨,自是慎重隆重。接待之處,選在了三峰之中的東峰“亮寶台”。自岔道登峰之處,就有重兵把守。
登峰石階之處,有人恭候,乃是何濟升。帶兩人上了峰頂,便在門外止步,他一個昆侖派掌握實權的大長老,竟還是入不了內。峰頂更均是金兵把守,連昆侖派門徒也見不到一個。
東峰之上,有一台一殿,台是“亮寶台”,殿是“淩霄殿”,大殿內外燈火通明,層層護衛。
進到大殿之內,便見一張巨大圓桌,一桌客人都已就坐。算上哥舒天,不多不少,正是十人。
魏晉南北朝始,已有圓桌,宋已有大桌高椅,酒樓也多以圓桌宴客,但如今製式的八人飯桌,圓桌、八仙桌,是到了清代才真正普及,固定了中華民族的餐桌儀式。
宋時正式場合乃是分餐,使用矮或高方幾,席地或是單椅。當金聖上的叔父,衛王殿下為主客,使用圓桌已顯太過隨意。眼前這張圓桌更是大的驚人,直徑足有十尺餘,莫說十人,二十人坐著也是寬裕。略一掃桌麵,乃是嶄新一張桌子,怕是剛剛做好。
古法與今類同,朝向大門乃是尊位,一紅袍中年人穩坐當中。長身美髯,略顯富態,麵目謙和。正是如今深得金帝信賴的衛王完顏永濟。他與金帝完顏璟雖為叔侄,卻是同年生人,如今也是三十八歲。與沈放在燕京時見相比,相貌無甚變化,氣勢卻是不同。寬然端坐,不怒自威。
完顏永濟左首,坐著一位身著武官常服的壯漢,膀大腰圓,濃眉豹眼,威風凜凜,乃是元帥左監軍胡沙虎。這一年克淮陰(今江蘇淮陰),圍楚州,戰功赫赫。
右首坐著薑子君,其身旁空著一席,想是留給哥舒天。雲陽道人、卓青行、曲宛煙三人居左,廖顯揚、邱步雲、虞子墨三人居右。
見哥舒天兩人進來,薑子君欠身拱手,道:“哥舒兄總算來了,還道山路不熟,迷失了路。”
哥舒天朝居中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王爺,姍姍來遲,恕罪恕罪。”
完顏永濟哈哈一笑,居然也抱了抱拳,道:“久仰哥舒先生大名,神交已久,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俗。”說話行禮,完全一副江湖人的作派。
身側胡沙虎聲音洪亮,道:“人既然齊了,閑雜人等都退下,傳菜上來吧。”金人自有語言,但開國便學漢人文化,尋常百姓也就罷了,達官貴人鮮有不懂漢文者。這胡沙虎一口漢話流利順暢,比大宋百姓都是不差。
“亮寶台”遠離下麵大殿,並無灶房,食物都是下麵做就,食盒提上來,內置炭火溫熱。哥舒天遲到,完顏永濟卻已來了,豈有讓王爺等人的道理,其實菜品都已準備停當,就候在後廂,此際已經流水介送上前來。
薑子君忝為主人,此番宴請想是頗費了一番心思。他做事謹慎,又非無有見識之人,自一早詢問王爺家的管事。回複卻是,王爺為顯平易近人,指定要圓桌就坐。陪客的身份也都首肯。
也難為了昆侖派,連夜打了張大圓桌出來。薑子君想的周到,雖是圓桌,卻不能如酒樓一般,上一桌子菜,眾人齊齊動筷。筷子沾了口水與這王爺共享麽?怕是罪過不小。桌子做大,各人麵前各式菜品擺上一份,也與分餐一般。
哥舒天道:“勞煩主人再加一個椅子來,我這還有一位同來的小友。”
胡沙虎本已不喜,這昆侖派忒也不懂規矩。衛王殿下降尊紆貴來此,已是給了天大麵子,居然宴席之上還要等人。這桌上,五個門派當家的,連三個主人家的什麽長老,雖都是白身粗鄙之人,客隨主便,將就也算了。好事成雙,十人吃飯,十全十美,也討個彩頭。這後來的什麽明教教主卻是過分,自己遲到不說,還擅自帶個人來,你當還是跟你那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黨吃飯麽,說來就來!重重哼了一聲,道:“尋常人等,就不必上來了,出去罷。”
胡沙虎惱怒,自覺說話已是大大的客氣,給足了裏外人麵子。蕭平安聽在耳裏,卻不舒服,什麽尋常人等,不就是多自己一個麽。這哥舒大哥也是,無端喊我來吃什麽席,桌上分明沒有預備自己位置。若是以往,既不喜歡此等場合應酬,又不在受邀之列,自己出去便是。如今心境不同,滿腹戾氣,卻是定立原地不動。什麽王爺殿下,我就不出去,又能如何!
他自己也不察覺,為何昔日見個嘉定知府,也自心驚膽戰慌亂,如今見了王爺,反是半點不怕了。
哥舒天道:“他是我弟弟,不是外人。”站立原地不同,也不去位置坐下。
其餘眾人都不作聲,就連薑子君也未出言,也無人去看完顏永濟神色,不約而同,都是事不關己,眼觀鼻,鼻觀心,靜默之狀。
胡沙虎真的惱了,此等江湖野人,當真是不懂規矩,無法無天。自己給了台階還不知下,有王爺在上,也不好發作,忽地靈機一動,既然你要出醜,便成全你,也好博王爺一笑。哈哈一笑,道:“既是哥舒先生的弟弟,想必有驚人之能,何不露上兩手,叫我等也開開眼界。不如……”
未等他想個什麽題目,蕭平安已不耐煩,氣衝衝道:“你算什麽東西,當我耍猴子的麽!”他不識什麽元帥左監軍,便是知道,也不放在眼裏。
邱步雲怒道:“放肆。”當著王爺的麵,蕭平安這打的可是昆侖派的臉。這小子太過膽大妄為,不教訓教訓當真是不行。聽說前兩日,又揍了自己徒弟一頓,囂張跋扈,再放縱下去,如何得了!自己那個蠢徒弟,也是越來越不成器。在西域之時,還人模人樣,怎一如中原,江河日下。
哥舒天一旁神色不變,雙足牢牢站定原地。
蕭平安見眾人麵前已經擺上菜肴,大踏步上前,直奔胡沙虎坐前而去。
邱步雲霍然起身。
完顏永濟卻是嗬嗬一笑,伸手虛攔,道:“性情中人,無傷大雅,不妨不妨。”
蕭平安已到胡沙虎身前,邱步雲與薑子君對個眼神,慢慢坐回。
胡沙虎乃是久經沙場的猛將,豈會露怯,雖知這些江湖人多有特異之能,也不畏懼,更不在乎。冷哼一聲,道:“你想作甚。”這小子若是真吃了熊心吞了豹膽敢對自己動手,這昆侖派定要跟著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