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九章 人無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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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原王朝,洞天空洞之外。
    諸多不清楚事情起末的官員貴族,仙佛修士匯聚於此。
    一位僧袍綻放佛光,映照肉身如金身的和尚看著下方翻滾的黑水,不斷放出朵朵金蓮,梵文蔓延,試圖將其壓下,但大多金蓮落下,還未穩定漣漪,就是被空洞吞噬,梵文落入其中亦是透不出些許光輝。
    這僧人聽著耳邊不斷傳來的哀嚎,六神通不斷告知人間危難,不由雙手合十,望著邊上的眾人:“諸位道友可曾看出此地問題,再不解決,中原危矣。”
    “和尚,你看不出來嗎?這就是人禍,人間王朝都不在意,我等世外之人何必插手?”
    說話的是一位相貌奇異,目生雙瞳的四品天人,他橫臥在一朵祥雲之上,手中中持有一根嫩綠色的竹枝,斜斜靠在肩頭,似笑非笑的看著邊上的王公貴族。
    不過這位天人開口的同時,其身下也是有無數靈竹虛影幻生幻滅,不斷攔截向外蔓延的虛無、空洞氣息。
    “這話說的,諸位皆非凡人,難不成看不出來這是劫數已至,上麵的天仙真君已經有了決斷,我們又有什麽辦法?”
    回話的是一位公子,他懷中抱著一隻似貓非貓,似虎非虎的靈獸,金紅相間的斑斕紋華麗異常,此刻正懶洋洋的享受主人的撫摸,不時發出一陣陣的呼呼聲
    仔細觀察會發現這隻靈獸的皮毛邊角有些汙穢,且有擴張的跡象,顯然它的身體一直在承載著某些力量的侵蝕。
    “但這件事情必然是你們內有人給他們行了方便,否則我不信君魔道能夠在中原腹地,還是諸多地脈運轉的中央節點引爆異域的力量,造成如此大的問題。”
    “此言甚是,還是中原各地山水節點之中的異域道果碎片,若是無人幫襯,我不信這麽多年你們朝廷都沒察覺到不對。”
    “哈哈,你們就沒有發現這空洞能夠影響中原各處,除去地脈山水的緣故,還因為其中有著諸多修行人道法理大成之人的道果嗎?他們的學識,他們的智慧,他們的人望,他們的影響,都成為汙染人間的媒介了。”
    諸位仙佛修士一一開口指責,以貴公子為首的王公貴族從容回答,但漸漸的,這位貴公子的氣息卻逐漸衰敗下去,他懷中的靈獸更是發出了微弱的哀嚎。
    頓時,即刻開口的修士不由歎息一聲。
    他們也看得出來,此刻原來來幫忙的王公貴族是無辜的,他們也是被犧牲的對象。
    甚至可以說,就是因為他們還有良心,所以才會被舍棄。
    部分未曾開口的修士更是早早就發現那位貴公子姓比,乃是坐鎮一地的王侯,隻是他那一脈現在也就隻剩下他一人了。
    其餘長輩兄弟晚輩,早就死在了一次又一次明槍暗箭之下。
    幸存下來的他,身上環繞著濃鬱的人心願力,眾生祈願,但現在這些東西卻都被他用來填補空洞。
    “還真是應了君魔道的理論啊!”
    一個修士的歎息讓眾人麵色變得更加難看。
    而在這眾人情緒變化的過程當中,原本隻是向內坍塌的空洞突然爆發,
    汩汩的黑水從中噴出,衝到半空散開化作濃稠的黑氣,無數怨氣、陰氣、死氣、鬼氣交織化形的猙獰妖鬼開始肆虐。
    吞噬、毀滅、破壞、絕望、妖異、邪祟、怪誕等等概念隨著黑氣擴散不斷浮現。
    “不對,這已經不是單純的人間負麵情感,還有昔日被聖王大道鎮壓的諸多理念!”
    一位修士看出不對,他們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些許仙佛法門的痕跡。
    刹那間,全場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部分修士更是盯著其中同自己有所聯係的力量,看的眉頭皺成疙瘩,額頭青筋突突跳個不停。
    一位跟在李王侯邊上的武官突然瞪大眼睛,指著一縷殘氣道:“王爺,那是小少爺的……”
    武官沒有繼續多說,但李王侯隻是一眼便渾身一顫,差點沒能站穩。
    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的諸位修士亦是歎息不已,部分官員則是暗暗打起了退堂鼓。
    “罷了!罷了!此乃人道之事,我何必插手其中?比起在此,我倒不如去誅殺邪魔外道。”
    隨著第一個人甩袖離開,黑水的泛濫更加難以遏製,楚泰看到的絕望和人性險惡越發明顯。
    原本當初的情感汙染也是隨著異域力量的不斷同化,諸多魔道修士被仙道修士斬殺留下的汙染,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出現生理上的變化。
    “這樣下去不行,此方空洞蘊含異域道則法理,又有諸多我等大天的道理交融,還占據了天時地利,我們無力鎮壓,再這樣下去,連遏製都做不到,我們必須要想一個辦法,將其壓下才行。”
    周身佛光暗淡的僧人喘息著開口,一個聲音突然傳來:“不若讓我進去鎮壓如何?”
    一個周身浮現出淡淡神輝的修士走上前,他在眾人看向他的時候,露出一絲絲笑容,道:“諸位若是擔心,我可以立下道心誓言,若是不能讓這黑水有所遏製,我願此生此世永無證道之日。”
    “你是……”
    四目天人上前,眼中浮現出些許霞光,冷聲道:“哈哈老祖,你來這裏做什麽?真以為我等不會對你動手?”
    “自然是為了救度眾生。”
    哈哈老祖輕笑出聲,四目天人聞言,嗬斥道:“救度眾生,我若是沒有看錯,你借著此次大劫,害死了不少同道,奪取他們的道果,你告訴我這是救度眾生?”
    “自然是救度眾生,畢竟這黑水品質遠超乎我等想象,蘊含了過去人道積累的無窮惡業,乃是集眾的產物,我等自然也隻能以集眾的力量對抗。而我雖有些積蓄,但終究比不得人道惡業,隻能去找一些有緣的,欠我因緣之人討要債務,否則連進都進不去啊!”
    說著,哈哈老祖身邊浮現出數十張儺麵,每一張都散發著四品天人的氣息,駭的不少天人紛紛後退兩步,同時暗暗警惕起來。
    但正如哈哈老祖所言,下方黑水乃是集眾積累的惡業,唯有集眾的力量才能壓製。
    伴隨著一張張儺麵飛舞,黑水還真的得到了一定的遏製。
    李王侯上前道:“你想要什麽?你又能夠遏製到什麽程度?”
    “我想要您!”
    哈哈老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觸碰李王侯的臉頰,被邊上的文武官員製止。
    李王侯卻不在意,隻是淡漠道:“隻是我?”
    “當然不單單是你一個人,我要的是你身上的人望、祈願,以及你王侯的身份。”
    “你想要做什麽?”
    李王侯的回答讓哈哈老祖愣了一下:“你似乎並不擔心我拿你的身份去做什麽不好的事情。”
    “我這身份本就是源自於百姓,若是能夠幫襯到百姓,還回去又如何?隻是我需要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麽東西,我將一切給你,你真的會救度百姓?”
    “有意思,當真是太有意思了。”
    哈哈老祖環繞在李王侯的身邊,半哭半笑起來。
    “你竟然是真的願意為眾生犧牲的人,啊哈哈哈哈…王朝之中竟然還有你這樣的人…當真是笑死我了,這竟然是真的……”
    “哈哈老祖,你有屁快放!”
    李王侯身邊的武官大怒,怒聲嗬斥。
    哈哈老祖沒有理會對方,隻是看著李王侯,問道:“你應該知道,就算我現在答應你了,日後我也未必會真的造福你的百姓,這種情況下,你還要犧牲自己?”
    “不知道老祖是否知道,我母親乃是比氏?又可曾聽說過我母係先祖的故事。”
    “七巧玲瓏心?”
    “不是,是問心的故事。”
    李王侯輕聲道:“昔日,先祖被其效忠的王上挖去七巧玲瓏心,路經一地,見婦人販賣空心菜,問她菜無心可活,人無心如何?”
    “自然是死。”
    哈哈老祖回應了一句,隨後道:“但據我所知,此事隻是民間傳言,做不得真。畢竟你家先祖當年亦是修行有成之人,放在當今也是四品天人,人無心會死,但天人不會。”
    “可此事是真,隻是傳言有誤罷了,當年先祖被刨心,因修為保住一命,路遇一位仙道修士,想要度先祖入道,便有了有心無心之論。”
    李王侯依舊輕聲解釋,他目光變得有些空洞,似乎在看向過去。
    “當年,王朝走向末期,君王受天地氣數反噬,日漸暴虐,所謂有心無心之問,本質上是先祖對自己的叩問,麵對荒唐的世道,暴虐的王上,他是否要舍棄本心,以麻木之態苟延殘喘。若是舍棄了本心,他是否還能夠以人之名行走於世?最終,先祖做出了選擇,如今我也做出了選擇。”
    李王侯身上衰弱的氣息逐漸消散,留存於天地之間,諸子百家代代銘刻帶些氣息匯聚而來,化作白毫環繞在王侯身邊。
    他上前一步,哈哈老祖似乎受到了點驚嚇,後退了半步。
    李王侯抓起哈哈老祖的手臂,將其放在自己的臉上,認真道:“你若是能夠救下其他百姓,那麽,我的一切,你都拿去吧!”
    哈哈老祖想要抽回手臂,他感受到了一股力量順著李王侯的手掌滲透入自己的身體,再透過這具身體同其本質相合,一旦哈哈老祖點頭,一切都將成為定數,再無後退的可能。
    哈哈老祖沉默了許久,才有些幹啞的開口。
    “還真的和君魔說的一樣,真正願意為百姓犧牲的人,必然會在一次次的災厄之中犧牲,所以坐在上麵的不可能是會為百姓犧牲的人。畢竟這種人最好解決,隻需要一場足夠可怕,足夠消耗願意犧牲者的底蘊的災禍就可以了。而你們,隻要走錯一次,就再無翻身的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躁的笑聲從哈哈老祖的口中傳出,他的手掌穿過了李王侯的皮膚,滲入其血肉之中。
    “不過這樣也好,我原本隻是想要一個有著王侯位格的人,鑄就一張全新的儺麵,提升我的力量,完善我巫道因昔日聖王的決斷,而缺失的王道力量。”
    哈哈老祖身上飛出一張儺麵,其上描繪著一些專屬於王侯的紋路,隨著他的話語,化作碎片,試圖融入李王侯的身體,但剛剛接觸,就是化作流光被其吸收。
    “但現在,你的仁義,你的慈悲,你的決絕,必然讓你的王侯位格更加穩固,對應的王道更加完善,而我的三品道果也必將因為你的選擇而更加完美。”
    手掌順勢用力,李王侯的身體開始出現變化,他露出些許痛苦的表情,同時以眼神製止了試圖上前的官員。
    “放心,你一切關於百姓的要求,我都答應了,畢竟我不答應的話,你的心,你的道,也必然會反噬於我,對嗎?”
    李王侯露出一絲絲的笑容,隨著血水流動,血肉骨骼壓縮,一張新的儺麵出現在哈哈老祖的手中,他輕輕的放在自己的麵上。
    瞬間,他身邊飛舞的儺麵開始匯聚,原本的統帥、鎮壓、統治等等概念似乎多了一絲絲的柔和,多了一絲絲名為仁的概念。
    同時,哈哈老祖的氣息不斷上湧,逐漸突破四品的極限,向著三品靠攏。
    “哈哈老祖,你該實現和王爺的承諾了。”
    武官看著哈哈老祖,冷聲開口,麵上還未消去的絕望、痛苦和怒氣,讓哈哈老祖有些無趣。
    他輕輕撫摸臉上的儺麵,道:“放心,有了這張儺麵,我對上空洞內的那家夥就更有把握了。”
    “再加上那清離家夥的道果,我的一切布局就都完成了。”
    說完,哈哈老祖走入空洞之中,向著沉睡在其中的清離財仙走去。
    但他才走入不久,一個略帶怒火的聲音響起:“你很大膽子啊!”
    於此同時,混元真君麵前的君魔第一次生出些許怒火,看向眼前的真君,冷聲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混元真君並未答話,隻是默默的落下一子,黑白光輝交錯,金橋橫跨虛空,將此地封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