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翁解郭的道果已經在先前同君魔道交鋒之中消磨殆盡，形體潰散，道果崩潰。
    在楚泰看來，不單單是翁解郭，其實過往諸多問俠峽的修士，亦是隨著那貫穿過去的光輝而被消磨了道果，哪怕沒有立刻身死道消，也必然要引來大羅天光飛升，借此延壽。
    “道友，你此刻引渡天光還來得及。”
    楚泰開口勸說，卻被翁解郭拒絕。
    “楚道友，你不用再勸說我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也清楚唯有如此，才能救下所有人。”
    “何至於此？”
    翁解郭看向楚泰道：“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等一下還有更大的問題，我若是飛升，才是真的沒希望了。你說對嗎？哈哈老頭？”
    話語間，翁解郭看向出現在楚泰身後的哈哈老祖。
    “他說的不錯，君魔道的算計遠勝於我的猜測，現在那家夥的布局已經完成，我來此也是為了安排一下後事。”
    說著，哈哈老祖看向楚泰：“雖然被拒絕了一次，但我還是想問一句，你願不願意繼承巫道？”
    楚泰愣了一下，他可以感受到此刻的哈哈老祖是真的打算托孤了。
    但他還是搖頭，老祖聞言，歎息一聲，看向蒼穹道：“也罷，也正巧那家夥一鬧騰，我未曾完全掌握巫道，哪怕此次身死道消，也不至於讓巫道徹底斷了傳承。去休，去休！”
    霞光從哈哈老祖的身上升騰而起，諸多神祇虛影一一浮現，隨著老祖抬步，跟著向上而去。
    與此同時，諸多二三品修士也是感受到中土之上的細微變化。
    大光明宮中的神女瞪大眼睛，低聲道：“怎麽可能！”
    東極之上將許象先送走的光影亦是迅速回頭，周身光焰升騰。
    至於站在哈哈老祖身邊的楚泰，則是第一時間將身邊的班家小子護在身後。
    此時蒼穹之上，滿天黑雲裏無數銀蛇金光胡亂奔突，切割得烏雲支離破碎，好似蒼穹被撕裂開一個又一個口子。
    “聖王大道竟然沒有阻攔君魔的力量……”
    楚泰感受到那天空後麵的力量，是源自於一品修士君魔的力量。
    按道理，這一位從原本聖王大道體係之中獨立出去的大能，同樣受到了聖王大道的排斥，他的力量很難降臨到中原。
    這也是中原王朝從來不承認自身和君魔聯係，以及君魔成就一品之後，聖王大道的傳承依舊安安穩穩的原因。
    可現在，這層最大的庇護，似乎出現了問題。
    哈哈老祖歎息道：“先前君魔道借我之手，以空洞的內心汙染了眾生的潛意識，同時也是借助巫道，在聖王大道影響下的人道之中立下了一點引子。而另外一位君魔道的修士，在中原立下了二十條陰陽生死路，撬動了那點引子，雖不至於讓聖王大道的力量完全具現，卻也足以引下他部分力量。”
    “小子，你還是回到洞天之中，等一下的戰鬥，不是你能旁觀的，哪怕你有著神道至寶護持也做不到。”
    哈哈老祖說著，身邊突然浮現出幾樣古老的器具，其上都凝聚著古老而強橫的力量，就其展現出來的位格而言，並不次於九天之上烏雲之中即將出現的君魔力量，但楚泰同樣看得出來，這幾樣古老的器具，氣息都非常的殘缺，並不完整。
    “那你呢？”
    麵對楚泰的詢問，哈哈老祖沒有回答，而是看向翁解郭道：“需不需要我幫一把？”
    “若是你願意，那可是再好不過了！”
    翁解郭勉強站起身子，看向哈哈老祖，抬手做虛握弓的姿態，一縷微弱的光輝從他手中浮現，隨著一聲弓弦震動的聲響，光輝刺穿了哈哈老祖的身體。
    微弱的光輝從他心口浮現，老祖有些呆滯道：“想不到，我還要留著這光啊！倒是謝謝你了。”
    哈哈老祖沒有回頭，翁解郭則是在他身後化作漫天流光消失，順著巫道的氣息，以先前光昭矢的力量為牽引，散入人間各處。
    不少剛剛活下來的百姓，原本正呆呆的看著四周的慘狀。
    家沒了，土地沒了，錢財沒了，親人也沒了大半。
    加上先前君魔道力量的影響，墮落、麻木、貪婪、無所謂、以及性和欲等等力量的殘留開始再次上湧。
    可這時候，一點微弱的光在他們心中升起，不強烈，不神聖，不堅韌，隻是簡簡單單的一點點，原本可能再次落入墮落之中的人，卻像是找到了一點點走下去的希望，站起身來，打算收拾還能用的東西。
    能夠感受到這一切的哈哈老祖，身邊的古老物件一一綻放出奪目的光輝，托著他緩緩升空，顯然是打算將戰場放在高空。
    不少在千光層浮空島中修行的四品天人紛紛罵罵咧咧起來，但絕大多數在見到哈哈老祖的舉動後，還是非常自覺的調動方位，遙遙的構建了一重接著一重的法禁，試圖稍微減緩一下等一下出現的大戰影響。
    “話說我們這麽做真的有用嗎？”
    玄衝三人看著圓明道人有些疑惑。
    這兩位也是楚泰昔日熟人，前者曾經幫了楚泰一把，後者則曾經和峨眉派交好。
    隻是隨著時間推移，圓明道人也是看出不對，選擇了離開，同玄衝散人一起隱居到千光層中，想要避一避風頭，沒想到兜兜轉轉，他們選擇的地方，反而成為了最慘烈的戰場。
    可讓他們二人直接走又做不到，隻能苦哈哈的施展諸多術法，布置重重法禁。
    對於玄衝散人的疑惑，圓明道人也不清楚，隻能苦笑道：“哪怕是一點點作用，也是好的。”
    說完，圓明道人似乎感受到什麽，急忙向著邊上打起了招呼，便見到昔日楚國出來的四品天人李軒正好也在天上。
    見對方過來，圓明道人急忙道：“想不到道友也在此地修行，實在是太好了，正巧我修行的《混元真君說天人五德妙經》同玄衝道友修行的《太上自然生神三寶大有金書》雖同為混元祖師傳下的法門，但相互之間所求道果不同，不大契合，若有同為混元一脈的你修行的《太上陰陽兩儀經》居中調和，必然能夠運轉無礙，讓此地防禦在上一個台階。”
    “我剛才遠遠看到兩位道友在此布陣，便知曉輕重，稍等，還有一位道友會來。”
    李軒說完，便是招呼一位身著青色華服的英氣少年，介紹道：“這位是玄玄子道友，同樣是我混元一脈，修行的《太上服九天清氣玄妙經》更是一絕，配合兩位道友，當可構建一方簡易的太上清淨妙境。”
    玄衝散人和圓明道人連連點頭，各自放出法寶配合。
    玄玄子頭頂清氣湧動，九天無垢至清炁托著九天清氣塔飛出，化作祥雲環繞的仙境根基。
    圓明道人隨之將自身至寶圓明琢拋出，福德禳災如意紫炁托著寶琢當空旋轉，梳理四周清氣。
    玄衝散人拋出太玄五星輪，以三洞飛玄自然之炁運轉五行變化。
    最後李軒陰陽兩儀妙有真炁承載，配合放出陰陽佩，揮舞玄微劍，不斷連通內外，梳理四周逐漸浮現出來的仙光符籙，畢竟同他們類似的情況在此刻的千光層並不少見。
    在哈哈老祖周身氣息激蕩的同時，諸多仙光、佛光、寶光不斷交織，相互配合，形成了一重數量繁多，結構緊密的法禁，密密麻麻的道篆、梵文、仙咒、佛經段落時隱時現，好似無數鎖鏈封鎖四周虛空，試圖鎖住虛空之中不斷積蓄的力量。
    但所有人都沒有底，隻能不斷以浮空島為根基，配合諸多寶物增加分量。
    期間，山鬼所在的浮空島原本是不想靠近，畢竟那鯖魚轉世同此地聯係密切，哪怕楚泰和諸位佛門大德表示可以幫他另尋棲息地。
    “你們別想騙我，離開了這裏，我和那些生靈還有聯係嗎？日後我還有現在的底蘊……”
    鯖魚話沒說完，就是被山鬼一巴掌鎮壓，邊上打算動手的天缺大師見狀，雙手合十道：“道友下手果斷，倒是顯得貧僧執著了。”
    “大師那是慈悲為懷，不願意和這家夥計較，反倒是我，早早下手，顯得冷血無情。”
    說著，配合幾位大德將那鯖魚封禁好，抽出靈性之後，讓人將其以及島上居民帶走之後，調動島嶼之上的力量，匯聚到下方大陣之中。
    刹那間，千光層上方，層層疊疊的仙光、佛光交融，形成飄幻的霞光，好似帷幕，一層又一層落下，每一道霞光都似遠似近，展現出無比美麗的色澤，又有無數虛影藏在其中，昭示無窮仙道、佛道精妙。
    而在這等玄妙運轉到極致的時候，一座座浮空島上，又有一尊尊虛影浮現。
    這些虛影身邊或是顯化出天宮勝景，或是演化出靈山妙境，也有淨土、洞天、壇城、福地，最次也是天花、金燈、瓔珞、祥雲。
    無窮飄揚仙樂，空靈梵唱回蕩四方，讓那些虛影逐漸凝聚成型。
    其形象或是天尊、道君，或是佛陀、菩薩，也有真君、羅漢，每一位都是一方道統氣數的具象化，此刻都匯聚在千光層中，護衛蒼穹。
    “他們能成功嗎？”
    大光明宮中的希玲開口詢問神女。
    “此等手段，匯聚群仙之力，三品必然望而生畏，二品見了也要斟酌再三，但此次麵對的是君魔……”
    神女沉默許久，道：“你等二人可知那君魔的手段為何？”
    “不是人心的陰暗麵，人道的負麵，眾生惡念的集合？最高的統治者，掌握一切變化的暴君……”
    常簌一連串說出好幾個君魔的稱號，都沒有讓神女點頭。
    “雖然眾生都覺得那一位的道果桀紂法理道果象征的是人類的黑暗本質，是人性之中掠奪和壓迫的具象化產物，認為一切依托人性黑暗麵存在惡念、惡意和惡行都是其力量的體現，將奴役、剝削、暴政等等行為視作是他力量的體現一。可實際上，並非如此……”
    “是高度凝聚的秩序？”
    希玲再次開口，表達了自己的猜測。
    “你能想到這一層，已經不錯，算是看到了其本質的部分。”
    神女看向虛空之中，層層烏雲內逐漸浮現的手掌道：“君魔道果的本質其實就是一個字——力。”
    “力？”
    希玲和常簌對視一眼，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同時想到什麽，看向中原方向。
    同二人一樣的還有楚泰，但那手掌虛影逐漸出現的瞬間，他就知道自己過去的猜測還是錯了。
    “君魔的真正根基是力量！也對，所謂秩序的根基就是暴力，一切支配、統治、掌控的根基其實都是基於暴力，唯有高於一切的力量，才能鑄就最為穩固的秩序，因為在這個暴力之下，眾生平等！一切都能秩序井然，因為一切不符合秩序的，都會被暴力毀滅。”
    想到這裏，楚泰又是回憶起先前君魔道三位三品修士的特性，很快又明白了另外一點。
    “甚至這個暴力不單單是作用於肉體之上，同樣作用在心靈之上，在君魔的統治之下，不需要個體具有太多的個人意誌，這本身就是和四品天人道的概念相衝的，所以所有修行君魔道的修士，最後的道果都會不受控製的走向心靈的空虛和空洞，同時他們也會那麽容易被君魔的力量影響。從本質上來講，他們三個也是君魔道果衍生的一種方式，是君魔的力之一……”
    “所以，眼前的局麵，君魔早就算到了嗎？早在君魔道修士進入中原的時候，這一切就已經注定了嗎？”
    楚泰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恐懼，對於這些一品修士而言，他們的布局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又是什麽時候落子的？
    或者說，楚泰他又是在什麽時候被他們盯上？在什麽時候被加碼？
    等一下我做出的選擇？真的是我自己的選擇嗎？
    楚泰的心中不由升起這樣的疑惑。
    同一時間，有無之間的君魔攔下了混元真君，笑道：“道友，看來這次是我技高一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