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殺人,還要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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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板一眼,看上去格外認真,就算是圍觀的吃瓜群眾也能從她的動作裏不明覺厲。
    但她的對手就沒這麽好耐心了,空手道高手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他沒有那麽多時間看楚子涵擺花架子。
    作為鬆濤館流的空手道黑帶,這哥們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線,基本全是走直線,擅長腿法,算是空手道裏的剛猛派代表,越是身強體壯筋肉發達,打出來的效果就越好。
    所以他選擇直接猛衝出去,接近到近身的距離時淩空飛踢,風壓把那身空手道服牢牢貼在他身上,如果再加上一聲阿噠就能直接cos李小龍。
    這種飛踢絕對不是區區一把竹劍能擋下來的,他的身體重量本身也是攻擊的一部分,劍道館裏的竹刀為了避免彼此受傷,經過處理後也就是個帶護革的竹片。
    楚子涵閃身躲避,雙手緊握竹刀,在擦身而過的刹那,精準地打在他的膝蓋上,過分清脆的響聲讓圍觀的人覺得自己好像也被打了一巴掌。
    即使那隻是一把竹刀,猛劈膝蓋骨的痛覺仍然叫人難以忍受,空手道兄弟沒踢中人,反而因為劇痛落地的時候下盤不穩,看著像是在打顫。
    他沒想到楚子涵的竹刀會這麽疼,在日本訓練空手道的時候師傅們都相當嚴厲,一個招式力道和速度不夠就經常被師傅一腳踹翻在地,那種苦他都忍過來了,抗擊打的能力比大多數人都要強。
    但楚子涵的竹刀更像是某種痛貫天靈的靈魂直擊,不用看受傷的地方,他就能知道膝蓋絕對被那一下就打的紅腫起來了。
    他咬牙忍住,立刻回身再戰,空手道是注重手腳並用的格鬥技,踢不中就用拳,隻要接觸到楚子涵,摔打擒拿投鎖絞,他有幾十種方法瞬間撂倒她。
    空手道中的各式技巧輪番施展,他的進攻如同狂風暴雨,就算是完全不了解空手道的人也能看出他的凶悍,一招一式都飽含著十足的力量,配合上他本身的噸位,擊打肉體輕則出血重則骨折。
    楚子涵一退再退,每一次退步的同時都伴隨著竹刀的一次攻擊,她點打的位置每每都極其精準,對方出臂他就打手肘,出拳就打手背,出腿就會打膝蓋,幾輪攻勢下來空手道高手早已經遍體鱗傷,隻是都在衣服下麵。
    很多人都看不清楚她出手的速度,隻是覺得空手道高手一直逼著她後退,肯定是以為是他占了上風,兄弟們和妹妹甚至在為他歡呼。但實際上他的臉已經因為過於憤怒漲得通紅,他挨了這麽多下打,卻還沒有一次能夠碰到楚子涵的。
    該死!該死!怎麽會這樣?他可是日本進修回來的黑帶!幹翻一個成年人都隻需要幾秒鍾的真正高手,怎麽可能在這麽一個家夥連碰一下都做不到!
    這時他忽然看到了楚子涵的眼神,在閃身騰挪的瞬間,她沒有束起來的長發也隨之起落,飛揚的劉海下眼神異常平靜,像是無波的井,根本不知道裏麵的水有多深,似乎她根本就沒有認真投入到這場決鬥裏來。
    他的最後一點自尊心被徹底引爆了,此生前所未有的憤怒填滿了他的胸膛,分明他已經在認真的全力以赴,可對手卻比遊刃有餘更可怕,她甚至都好像沒怎麽注意你,你的攻擊在她眼裏就是小孩子的嬉笑怒罵,她隨隨便便就能打爆。
    憑什麽?
    下一次攻擊,空手道高手改變了自己的目標,這之前他一直都在試圖直接碰到楚子涵,一招把她幹翻,狠狠地撂倒,但這次他選擇就打楚子涵的竹刀,喜歡用劍道是吧?那就記得下次帶個真家夥來,這種東西隻要我想,一拳就能給你幹碎!
    他惡狠狠地發力,用出殺傷力極大的斷水流,這種掌擊通常是擊打對手的腹部,那裏都是內髒,神經係統密布,對痛覺會更加敏感,力道足夠瞬間就能讓人失去戰鬥力。現在換做是攻擊竹刀,毫無疑問他還會被楚子涵打一下,但隻要摧毀她的武器,勝負就會瞬間易手。
    他出掌了,正如預料中的那樣,楚子涵還是要打他的手背,這樣就正中他的下懷,左手的攻擊隻是虛張聲勢,右手才是真正的斷水流,他瞅準這絕佳的機會,自下而上打出凶悍的推掌。
    哢啪!
    竹刀應聲四分五裂!他對自己的力量有著絕對的自信,劈木板都是常事,更何況一把竹刀?玩劍道的人沒了武器,就不可能是空手道的對手,近身作戰他百分百會贏。
    他的下一招還沒來得及出手,臉上忽然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生疼,緊接著就是肚子吃了一記掌擊,那種痛覺異常熟悉,以前練空手道的時候師傅們就是這麽揍他的,為的就是要讓他用身體記住挨打的感覺,才會激發血性站起來暴打對手。
    但這一次,打他的人根本就沒打算留手,那一耳光就能把他抽倒地,更別說跟上來的肚子上那一掌了,似乎五髒六腑都被打的亂了位置,他張嘴吐出一口血沫,不甘心地跪倒。
    他抬眼看見楚子涵的手,那麽疼的耳光打在他身上疼,她自己當然也很疼,掌心血紅,像是底下的毛細血管都湧上來了。
    “你怎麽可能每次都能打中!”
    他高聲咆哮著,爆發出渾身最後的力量,用的是擒拿徹骨的技巧,這已經不叫決鬥而是真的要別人重傷了,能直接讓人脫臼碎骨。
    又一記精準地擊打,狠狠磕在他膝蓋上,他還沒來得及完全站起來,就被這一記重創給踹的磕頭栽倒,像是要給人扣頭,楚子涵的羅馬鞋就在離他腦袋不到三厘米的地方,這或許是他現在唯一能碰到她的機會,但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我當然可以打中,因為我練了十萬次。”楚子涵冷冷地看著他,聲音有些嘶啞,她向來是沒有太多感情流露的,但這一刻她也有些動容了。
    被人說出賣身體,這種話對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來說傷害真的很大,但這種事她從來都不會依靠別人,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搞出問題的人,這才是她做事的方式。
    對方是空手道黑帶,異常能打,但能打也要分很多檔次,如果楚子涵認真起來,他可能真的會死。
    所以楚子涵不得不去報考少年宮學習劍道,唯有在那裏她才能學會怎麽不殺人的用竹刀。那個老爺子的眼光確實不錯,一眼相中覺得她是骨骼驚奇萬裏挑一的武學奇才,可他並不知道竹刀這東西要是握在楚子涵手裏,用她自己的方法是能斬斷人喉骨的。
    三年來的很多個晚上,楚子涵都會對著空氣練習這種竹劍擊打,思考對手的腿腳怎麽來,她應該怎麽打,她得保證自己出手不會打死他,練了不下十萬次。
    這種感覺就好比等級999的魔王入侵了新手冒險村,試圖隱藏身份探測情報,放眼望去周圍最強的村霸也就是個等級20的貨色,魔王心說那我就搓個炎爆術·微好了,這樣就是20級的水準了吧?
    可即便楚子涵收了手,仍舊把王雙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導致這場決鬥完全是一麵倒。
    全體圍觀的人都驚呆了,在仕蘭中學多數學生的印象裏,楚子涵是個典型的高冷女神範,女神不就該美美的當個花瓶好看就完事兒了麽?每天鑽研最多的是穿搭時尚和化妝麽?怎麽會有女神玩刀玩了十萬次的啊!
    “好強!”蘇曉檣簡直要眼冒桃花了,她以前隻是覺得作為自己的反麵類型,她應該研究自己的對手,以便在校花之戰裏打贏楚子涵,但這一刻她覺得是不是校花的勝負都無所謂了,因為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趕上這種人的,既然贏不了,那就隻有做好朋友,這就是蘇家的經商之道。
    “白衣神劍,古墓派的小龍女啊這是。”路明非嘟囔,美女和狗熊打架,贏的是美女,這未免也太颯了。
    他第一個鼓起掌來,這種時候要是沒什麽掌聲就太不懂氣氛了,於是更多的人開始鼓掌祝賀,掌聲如潮水般蔓延開來,人聲鼎沸。
    這兩個人三年來在學校裏整天不對付,今天終於在大家的見證下一決雌雄,以後誰都不能再提楚子涵的壞話了,就憑今天這場決鬥,已經完美奠定了她仕蘭中學的神話之名,除非有人想被女神的竹刀打翻在地。當然也不排斥有這種癖好的小子……被男人打那叫鬥毆,被女神打那叫享受粉拳。
    楚子涵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在她看來這種事情是不值得祝賀的,說好聽點叫為了自我的決鬥,說的難聽點就是鬥毆,她沒法阻止那麽多人來好事圍觀,更不希望這種事被廣泛的傳播。
    她的身後就是路明非和蘇曉檣站的地方,路明非跟楚子涵四目相對,一時間忘了鼓掌,他不知道為什麽這種值得高興的時候,楚子涵反倒像是警告生氣一樣回頭看向他,他隻好擺出一張自認為還行的笑臉,豎起大拇指,試圖融入到周圍的氣氛裏遁走。
    這種被人圍著的感覺並不好,楚子涵低著頭,刻意讓髯發垂下來遮去了臉龐,默默撿起竹刀的碎片全部裝進球拍袋裏,背在肩上。
    她本來想就這麽逃走,被人圍觀的感覺她倒是不在乎,但如果被人看出來她隱藏了實力那就不好說了。可看到那個地上的家夥連爬都爬不起來,她猶豫了幾秒鍾,拿出自己的錢包,把一疊百元大鈔放在他臉底下壓著。
    “不夠再找我。”她丟下這句話,背著球拍包從人群中擠了出去,很多人都想跟著她,但楚子涵走的很快,也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大家就隻能這麽看著那條染上拳腳灰塵的白裙子越走越遠,最後在路邊叫了一輛出租車,絕塵而去。
    在楚子涵看來是自己把空手道哥們打成這樣的,她有必要負責人家的醫藥費,但以她的情商顯然沒有意識到,這種把人幹倒再往他身上丟錢的操作,簡直是殺了人還要誅心。
    決鬥的女主角都走了,自然沒有人會關注失敗的人,人群開始漸漸散去,每個人走的時候都沒忘記看兩眼趴地上的王雙,這家夥目視楚子涵背影的樣子,好比趴在沙灘上的那個女人,那副嫉妒的表情。
    兄弟們過來把空手道高手扶了起來,妹妹頂著一張哭喪臉給哥哥擦滿臉塵土,一句話都說不出,本來以為今天能找回場子,沒想到被打的滿地找牙,真不知道過後學校裏會怎麽說他們兄妹兩個,實在不行要不找個借口跟家裏說轉學吧?這個人委實是丟不起了。
    有個人盯著地上的一遝錢看了一會兒,撿起來遞給王雙,王雙一把打翻,鮮紅的票子迎著他的腦袋下了一場繽紛的雨。
    他也曾經是很多家長嘴裏那個別人家的孩子,成績不說頂尖,光是各種比武獎項都足夠拿到手軟,驕傲的不可一世。
    但今天有個人教會了他什麽叫天外有天,你的十年寒窗未必抵得過人家三年精進,苦學了一輩子的東西在天才麵前隻是被踐踏的玩具。還好他不知道真實的楚子涵是幹什麽的,真讓那姑娘拿上凶器,他就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
    “楚子涵……我記住你了!”他狠狠吐出一口血腥,遠遠看著楚子涵的背影。
    路明非在人群裏一下就傻了,按理說這種場麵接下來這兄弟就該丟下一句,我還會回來的,以此來彰顯他的路人反派地位。
    但那麽多人裏唯有路明非一眼看出這貨並非不甘與怒火,他看著楚子涵背影遠去的眼神裏乃是情意綿綿……這尼瑪是讓楚子涵一頓給打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來了啊這是!
    喜歡一個人往往不需要什麽理由,哪怕你吃著火鍋唱著歌,忽然就讓麻匪給劫了,腰細腿長威風凜凜的女土匪一腳踩在你的臉上,說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命財,那一刻說不定也會心裏一動,說這女土匪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當下這一幕,大抵便是如此了!
    路明非頓覺一陣惡寒,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沒想到現實裏真的會遇見這種人,挨了一頓暴打還高呼謝娘娘賞賜,純純的抖m。
    看來這兄弟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楚子涵眼裏就是一癩蛤蟆,不像他這衰仔很有自知之明,從來不做什麽白日春秋的大夢,哪怕身邊天天跟吹彈可破的蘇曉檣泡在一起,偶爾也有幸不經意間看見乍現的春光,但他從來就不會想這個想那個,知道自己跟人家不是一路人,頂多當當蘇小姐身邊跑腿的小廝。
    就像今天這場仕蘭中學多年後仍會流傳的傳說決鬥一樣,在這個故事裏,路明非三個字永遠都代表著圍觀路人群眾,衰仔的人生永遠隻有平凡,不及女神那般精彩。
    路明非晃晃腦袋,抱著沒吃完的爆米花桶追上逐漸遠去的蘇曉檣,晚上蘇大小姐請客做東,他還有個飯局要蹭,就不用回家吃糠喝稀了,美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