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姐姐，能不能聽清小姐和唐公子在說什麽呢呀？”
    紫鵑和雪雁躲在門洞後麵，翹首往湖中張望著。
    被鼓動來的紫鵑剛到了圍牆下便就後悔了，一來，鬼鬼祟祟跟著實是不好，二來根本就聽不見對話，看口型也分辨不出，來了也是白來。
    “哪裏能聽得清，離得太遠了。”
    紫鵑回頭對雪雁又道：“小姐本就不願讓我們知道，若是被發現我們私自跟來，免不了被罰。”
    雪雁卻是絲毫不在意，“小事小事，也不能罰我們兩個人都在外麵站著，小姐得要人伺候不是，也不能讓唐公子在房裏伺候吧。”
    紫鵑心頭一陣無語，“雪雁，你下去些，又變重了，我撐不住。”
    “紫鵑姐姐你又胡謅了，我成日裏做活，哪有閑著的時候，怎會再長肉。再往前探探，我就快看到小姐的嘴型了。”
    兩個小丫鬟如疊羅漢一般，探著頭，模樣有些滑稽。
    “你們在這做什麽？”
    紫鵑一回頭，竟是唐衍，林黛玉兩人都走眼前了，腳上一滑，紫鵑雪雁一齊栽倒在地。
    雪雁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腦袋，露著一臉傻笑，“嘿嘿嘿，我想問問小姐響午要吃什麽。”
    林黛玉想起方才在湖心亭中的‘猜謎’，被引得會心一笑，才要說出的斥責又收了回去。
    恰逢其時，林黛玉肩上披的白狐皮鶴氅鬆了，從肩頭滑落下來。
    唐衍向前走進一步，雙手抬起為林黛玉重新披好，拉緊了些係繩。
    這一幕，在紫鵑雪雁眼中是極其溫馨的，兩人眼中又露出異彩，眉飛色舞起來。
    方才林黛玉的怨氣此時徹底消散不見了，臉頰如朝霞一般，實是擺不出架子再教訓兩個親近丫鬟。
    “紫鵑，你也隨著她胡鬧。”最後隻剩這一句嬌嗔。
    紫鵑歎了一口氣，無奈講不出說辭，領著雪雁退到了路旁，給林黛玉兩人讓出路來。
    “我們一齊去灶房瞧瞧吧，準備些吃食一齊享用。”
    紫鵑卻是連忙製止，“小姐身子才好，那等粗俗地方去不得的，煙熏火燎，身子受不住。”
    林黛玉偏頭看了眼唐衍，再回頭對紫鵑的言辭懇切了許多，“唐公子身為男子，在那地方都做得了，還曾為我準備吃食，我哪有進都進不得的道理，還是一齊去看看吧。”
    林黛玉執拗，紫鵑是勸不過來的，隻好由著她任性了。
    雪雁則與紫鵑思慮的完全不同，在她看來小姐與唐衍之間如今似是有紅粉之氣相連，氣氛濃鬱，當真是天大的好事。
    “當真是要被當做通房丫鬟了？”
    雪雁暗暗思忖著，抬起頭打量著唐衍，見他身姿偉岸，側顏如畫，心中多了一抹悸動。
    唐衍在前方與林黛玉說說笑笑，忽得心有所感，回頭看向雪雁，見她愣愣的望著自己，便也點頭微笑示意。
    雪雁的臉頰霎時間紅透了，比小徑旁的楓葉更紅，虛心的躲開視線，垂頭趕路。
    過了垂花門卻是聽見外院府門響起叩門聲，“來人，來人開門，二爺回來了。”
    一行人駐足腳步，聽是賈璉回來了，林黛玉如應激一般，腦中又回想起府庫門前的事，身子微微打顫，站立不穩。
    忽感肩頭傳來一陣溫熱，是被唐衍抬手護住了。
    林黛玉讀出唐衍眼中的堅毅，不安的心倏忽間變得踏實許多。
    與男子有身體上的接觸，林黛玉過去是從不敢想的，此前她都當男子是泥坑中生的汙穢淫物，可與唐衍的幾次接觸，心中竟是生不出一絲厭煩，抵觸。
    或許爹爹這次的決定，真是適合自己的歸宿。
    林黛玉不多言語，蹙眉淡開，垂頭由著唐衍扶她繼續向前走，直至外院府門前。
    ……
    得了榮國府回信的賈璉，像是得了聖旨一般，通讀了一遍就急忙趕到林府來宣。
    王熙鳳在信中不但繪聲繪色的講述了堂上發生之事，寶玉如何病倒，賈母如何大怒，還給賈璉支了些法子，用來以言語嗆唐衍，讓他先占盡大義，免得碰麵就動起手腳來。
    賈家隨從中也補了兩名武師，更添了賈璉的氣勢，一改之前頹敗之氣，直接差小廝拍起府門叫嚷。
    林府大門從裏間被推開，就見唐衍立於路中央，目不斜視望著賈璉，臉上依舊是古井無波，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賈璉吞了口口水，直起腰身，邁過門檻，並未被唐衍伸手阻攔，頓時膽子更大了些。
    “賈公子登門造訪，為何不說明來意？”
    唐衍冷冷吐出一句，引得賈璉左右武師當即拔出佩刀，起勢提防。
    賈璉看向前方的林黛玉，氣色尚好，正凝視著場中，露出笑臉道：“說來是我賈府家事，不必與唐公子知曉，我自與林妹妹說了。”
    說罷，又往前踱了幾步，“林妹妹，老太太得知林府上的消息實是擔憂，思念成疾竟是病倒於榻。想著此間事已了，又有孝子守孝，林妹妹不如與我早回京城。若是運河冰封不能行船，恐怕要耽誤了不少時候，可老太太的身子耽誤不得啊。”
    都知道林黛玉是個極心軟，易感傷的人。如今世上賈母正是她最親近的人，感情牌一出，林黛玉哪有不回京城的道理。
    這一步邁出去，怕是事已成了七八分。
    果然如王熙鳳所料，林黛玉猶豫了。
    抬頭望向賈家眾人身後的唐衍，林黛玉抿了抿嘴唇，聲音提起幾分，道：“老太太待我不薄，如今身子有恙，黛玉身為小輩，理當侍奉左右。我朝以武立國，以孝治國，黛玉一介民女，安能違逆？”
    一段說辭出口，林黛玉像是要說服自己，更像是解釋給遠處的唐衍聽。
    賈璉不知其心意，聽這話心中更美了。
    “好好好，我就知林妹妹最是孝順。”賈璉回身看向唐衍，語氣中夾雜著些許玩味，“唐公子身為林家孝子，也與我同乘賈家快船回府嗎？”
    唐衍搖頭道：“唐某身為林家孝子，自然為林家守孝。可有些人滿嘴的長幼尊卑，仁義孝禮，卻是胡謅府中長者染病，不知算是哪一路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