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離場，黛玉的眉間多了一絲憂色。
    一眼望去可謂腮如新桃，唇若櫻瓣，含憂帶愁，更顯柔弱之美。
    “林姑娘，你方才要說的是？”
    如今唐衍並不能為林黛玉做主，她也斷然不會喜歡，索性就由她自己做決定了。
    想來，師父讓他入贅林家，可能更是想讓林黛玉有生活在林府的理由，不再回去賈母身邊。
    但林黛玉當下肯定不能割舍與賈母的感情，唐衍又沒有足夠的時間發展更深的情誼，想必，要讓師父失望了。
    不提離去之事，唐衍追問著方才林黛玉想要說，卻沒說出口的話。
    林黛玉眉眼低垂，心情顯然差了許多，輕聲道：“唐公子，近來幾天是黛玉最安心的日子，但長輩有言，還是不得不聽從。”
    林黛玉輕抿著嘴唇，說出的話一字一頓，“雖黛玉仍想多在府上留些時日，但違逆了老太太的意思，恐怕不會輕易……”
    善罷甘休四個才要說出口，林黛玉又咽了回去。
    原因有二，一是這樣形容長輩實是有違孝道；二是念在唐衍是武夫，脾性暴烈些，聽聞此言，強留她在府，不懼與賈家起衝突。
    唐衍的武藝雖然極好，但賈家終究底蘊深厚，不是一介布衣能夠與之抗衡的。
    林黛玉對此事十分拎得清楚，不想讓唐衍身處危難。
    婚約之事還是等她回京，親自與老太太講明清楚，作為她此世僅存的長輩，還是得盡力爭取到許可。
    少女的心思，才開口就被唐衍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實是太過純善，如白紙一般，總是設身處地的為唐衍著想，但也太高估了人性，或者說低估了賈家陰暗的程度。
    難道他不違逆賈家，賈母就能忍得了他的存在了？
    不說賈母，王熙鳳恐怕都是想除他而後快。
    終究都是婦人，算不得實力同等的對手，唐衍還不至於提心吊膽的提防她們。
    剛要回應，卻聽林黛玉又開口，“黛玉北上京師，願君初心不忘。”
    林黛玉雙手團在身前緊攥著手帕，甚至體虛多寒的她，都攥出些汗來。
    心髒跳的劇烈，好似一張嘴就能吐出來一樣。
    講出口的話，林黛玉也越說越沒有了底氣，忘字成了吞音。
    起初不願承認婚書的是她，如今要北上離府，卻想讓唐衍謹遵婚約的又是她，在她眼中自己的要求實在是太過任性了些。
    但，為了不違背內心，且就任性這一回。
    未過幾息，唐衍頷首回應道：“待孝期一過，我便往京城尋林姑娘。”
    此世孝期，皇家三年，官宦之家一年，布衣不論，通常遵循本族族規。
    孝期的一年中，不能飲酒，不能吃宴，更不能操辦紅事。
    如今他與林黛玉算是能心意相通了，但還是不能將婚事禮成，除非能留林黛玉在林府過上一年。
    “林姑娘在榮國府上好生照顧自己，將養好身子。世間之情有許多種，或親情，或友情，或情愛，或為依賴之情。若林姑娘心中有意，還需仔細分辨旁人，是否有情，何情？孰輕孰重？最終不會為情所困，再引舊疾。”
    林黛玉點點頭，將唐衍的話記在心裏，反複品著，以為是要讓她從賈母和唐衍中作出選擇。
    可如今真是讓她兩麵為難。
    “好，黛玉謹記。”
    唐衍不得不多說幾句，畢竟榮國府上還有賈寶玉，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等他去到京城林黛玉先變心了怎麽辦。
    還是先給她的內心上一把鎖，隻有自己持著鑰匙。
    當下還不必讓林黛玉意識到太多，唐衍又啟話題道：“府庫財富之巨運往京城頗為麻煩，就算讓紫鵑，雪雁清點也是極為耗時，陳在榮國府又恐怕被他人操持。我想將財物全換為銀票，裝成一個木櫃，方便你帶在身邊。如此，林家的家財便不會便宜了外人。”
    “全讓我帶去京城嗎？那你在府上的嚼用……”
    唐衍嘴角微微上揚，心中湧出一絲暖意。
    這就是林黛玉。
    不擔心此世錢莊的信譽問題，金銀換成銀票能否再次折現，卻是擔心他唐衍有沒有銀子用。
    “黛玉用不了這麽多的。”
    林黛玉又小聲嘟囔了一句。
    “我有別的進項，林姑娘不必擔憂。”
    林黛玉將金銀看得如此之輕，不知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往後若是讓她總管後宅，府上遭賊被偷去了錢財，她會不會說：無所謂，不過一些金銀罷了。
    唐衍如此想著，腦中已經有了畫麵感。
    “時候不早了，林姑娘也該休息了。離回京還有幾日，林姑娘不必過早感懷。”
    見林黛玉微微頷首，唐衍緩緩起身，拱手行了一禮，便往門外走去。
    推開門，就見雪雁手中持著掃帚清掃石階，紫鵑則是在一旁抄手遊廊中，用手絹擦拭著掛燈。
    唐衍搖頭笑笑，這兩個小妮子的偽裝也太明顯了。
    “紫鵑姐姐，擦燈而已，何必用絲綢手帕。”
    登時，紫鵑的臉便漲紅起來，支吾著解釋不出個所以然，低垂著頭掠過唐衍身旁，先去堂中尋小姐去了。
    雪雁也是傻笑著丟掉手中掃帚，一蹦一跳，拍了拍唐衍的肩頭，豎起大拇指，“唐少爺，厲害！”
    說罷，隨著紫鵑的腳步進了門……
    出了儀門，
    不遠處便有齊飛蹲在欄杆上，托著腦袋，了然無趣的望著夜空。
    聽到腳步聲，齊飛笑著躍下，來到唐衍身前問道：“老大，可有新差事了？”
    唐衍點點頭，聲音一沉，道：“請四大家主到摘星閣一聚，說我有生意相商。”
    齊飛的腦袋卻是搖的和撥浪鼓一般，“老大，你過去從不去那種地方，如今有了婚約卻要去，難不成是魏瓊說的‘最後的放縱’？”
    見唐衍的眉頭抖了抖，齊飛識趣的翻身倒躍出五步遠，“嘿嘿嘿，是我多言了，老大我這就去通告。”
    ……
    摘星閣，
    繁華依舊，往來客人不斷，一入堂門便是脂粉染身，功名利祿皆拋腦後，隻求這一時逍遙仙。
    唐衍邁過門欄，自然有老板娘來迎客。
    “公子幾位？裏邊請！”
    搖著團扇，扭著腰肢，風姿綽約的老板娘借門前粉燈辨別著來人容貌，看清是唐衍，當即嚇掉了手中團扇。
    “小……唐，唐少俠，今日什麽風給您吹來了，閣樓給您清場，您想要點哪個姑娘？”
    唐衍頭也未抬，尋著木梯徑直走了過去。
    “備一隔間，少些酒食，一會兒我在此處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