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便國不必法古

字數:3546   加入書籤

A+A-


    端坐待著唐衍的對策,望著他麵若冠玉的臉,武安帝忽然覺得自己將國事抱希望於一個少年解決,實是有些荒唐了。
    不過,古來就有唐玄宗召見年僅七歲的李泌做考教,他如今問策年十七的唐衍,大抵相差不多。
    若是唐衍真是有才學之人,沒準也能流傳為一段好賢求治,從諫如流的佳話。
    念及此,武安帝又提起了幾分精神,隻待唐衍能說出些真知灼見。
    “倘若要充盈國庫,草民以為有兩條路可以走,其一便是開源。”
    “財富好比陛下麵前的餅饢,想要將天下人都喂飽,便要想方設法將餅做得更大些。”
    武安帝低頭看了下食盤中的餅,點了點頭,以此為喻倒是十分形象。
    問策開始,本欲要將食盤撤下的戴權,手才搭到食盤上,卻聽得這麽一句,當下成了進退兩難之勢,不知該不該動手。
    武安帝沉聲道:“不必收拾,唐衍你繼續說,此條路有哪三策。”
    唐衍向上一拱手,答道:“草民分為上中下三策,不過也各有利弊,隻是針對如今的緊急程度加以區分。”
    “上策,草民以為可以開放海禁,官家做表,與鄰邦往來通商,我朝物產豐盈,販售海外定能得回不少白銀,往來商船亦可收稅,以充國庫。”
    “此策可快速見銀,返航船隻亦可滿載糧草歸港用以減稅,充盈糧倉,當為首選。不過前期投入頗多,亦有風險。”
    “中策,草民以為可以開放私人承包礦采,由官家統一收購,控製流通,又可從中得稅收,還得了銀銅礦物鑄錢。”
    “此策見效同樣不慢,亦可讓流離失所的百姓有差使可做。隻不過易孕育貪汙人禍,該由陛下親信之人擔任禦史巡查。”
    “下策,便是重農,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即便有銀子,糧食短缺,也會使糧食價格居高不下,百姓難以負擔。解決困境,最終還是要落到田耕上。鼓勵墾荒,減除徭役,退桑還種,平均地稅。”
    “此策見效過慢,尤其如今正值秋冬之季,即便政策推行下去,至少也要兩三年才能見效。國待農戰而安,主待農戰而尊,雖千年前的道理,如今亦不算過時。”
    聽著唐衍侃侃而談,武安帝由心喜,逐漸轉為了失望。
    這些對策文武百官中並不是沒人上奏折提起過,但都是要改動祖宗之法,若是在他剛即位那幾年,定然會一口回絕。
    如今他已是中年不惑,對治國有了自己的考量,也知道是不得不變之時,但終究無法下定決心。
    唐衍雖說出來的對策是可預見有效的,但無法推行,隻能成了武安帝自己的心病。
    “你說的不錯,但武朝以孝治國,祖宗之法不可廢……”
    聽武安帝如此說,唐衍開口道:“陛下定然知曉‘知者作法,而愚者製焉’的道理,治世不一道,便國不必法古。如今時局不同,太祖太宗之法為立國,陛下為治國,都是為了江山社稷,又有何不妥?”
    武安帝聞言連連點頭,唐衍的話把理都占全了,完全沒有反駁的空擋,不過變法還是得謹慎考慮得失,武安帝並不想一時做出決定,“還有另外三策?”
    唐衍頷首,繼續答道:“另外三策便是分流,以餅為例便是分餅,充盈國庫是天家先得,餘者少分。草民亦有三策。”
    “其一,苦民,加商稅,加工稅,鹽鐵茶絲帛,再有田畝之稅,如此竭澤而漁,隻能頂得一時之需。”
    “其中利弊不需草民多言,陛下為聖明之君,自然通曉。”
    武安帝不置可否,心中總有種預感,唐衍丟出一個本就不能施行的法子,像是在為之後的話做鋪墊,便就應道:“好,你繼續說。”
    “其二,苦吏,掃除貪官汙吏,懲治以權謀私之人,從嚴處置,盡收家財,剖腹取珠。”
    此種利弊,更是武安帝所擔心的。
    他並不是不知朝堂之上有人弄權謀私,貪贓枉法,隻要不是過於嚴重,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如今正值內憂外患之際,若是武安帝真的大肆整頓吏治,揪出盤根錯節的關係,惹得人人自危,致使朝野動蕩,是他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即便是殺雞儆猴,推幾個典例出來,稍發一筆橫財,也是不可行的。
    隻要開了先河,定會釋放出錯誤的信號,讓滿堂言官以為陛下要開始動手了,到那時別說他的禦案要堆滿了彈劾奏折,就是上朝時定也全是口水罵戰,一片亂象。
    唐衍心中也知曉此事不可行,在剛即位之時,將黨爭餘孽當做貪官典型,打擊一遍,斂財加收買民心才是最好的操作,如今已經過了時機。
    涉及政務,唐衍不便於言明,而且不必言明,武安帝自然有他的考慮,幹脆也就跳過了分析的過程,頓了頓繼續道:“其三,苦勳貴。”
    來了,顧思道最想聽的來了,本來兩人商量好了是要攻擊勳貴。
    聽唐衍答了這麽久,還以為他都忘了。
    眯著的眼睛睜開,精神煥發,顧思道豎起耳朵,聽著唐衍要如何說動天子。
    可令顧思道失望的是,還未等唐衍開口,武安帝卻是先開口了,“且慢!”
    武安帝抬手打斷唐衍接下來要說的話,強調道:“勳貴之家都是我朝立國的功臣,是國之柱石,怎能切到……苦到他們頭上。唐衍,朕念你年幼,此次便不治你的罪過,往後不可枉加評說。”
    唐衍卻是渾然不覺,瞪起一雙無辜的眼睛,看向上方的帝王,“方才陛下不還同意草民的話,國以民為本,陛下以為是勳貴為本?君口哪能有二言。”
    武安帝嘴角微微抽動,竟讓一小兒辯駁的無言以對了。
    “那也不可,開國功臣的承襲,本就是太祖皇帝定下來的,隻可加,不可減。”
    迎著唐衍無辜目光,武安帝若有所悟,方才他還同意‘便國不必法古’這遭卻又搬出祖宗來了。
    武安帝怎會不知供養勳貴每年是多大一筆開銷,更有他們不甘落寞,魚肉百姓。順天府,刑部積攢了多少案卷。
    可勳貴於他可是有定鼎之功啊,難道真要做個薄情君王,卸磨殺驢?
    見武安帝又開始猶豫不決,唐衍突然道:“若是陛下以為這些對策都不好,草民確還有另外的法子可解燃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