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是一百萬兩，薛姨媽直接從榻上站了起來，將薛寶釵也唬了一跳。
    “一百萬兩，就是把京城裏的豐字號都抵出去，也不值這些銀子。”
    薛姨媽越說情緒就越是激動，“念在我們兩家的情分上，這省親別院我可以出十萬兩，你也不必挪銀子來還了。能拿出這麽多銀子，我也已經是盡全力了。”
    薛姨媽所說，皆為肺腑之言。
    薛家商賈之家，怎麽可能存著大量現銀，定是都壓在貨物裏。而且薛家如今才在京城裏經營沒幾年，大半的生意還是在江南，由各處的老掌櫃看守著。
    見兩人作勢就要吵將起來了，薛寶釵起身打著圓場。
    先將娘親拉來身邊勸說，“府上情況不好，鳳姐姐定是著急著呢，娘怎能先與鳳姐姐急惱了。”
    又轉向呆坐著的王熙鳳，借著朝陽初升的霞光，也能分辨出她臉上的憔楚，比往日失了活力，病懨懨的，定是被銀子的事折磨得心中難以平緩。
    “鳳姐姐，薛家如今實是拿不出這麽多的現銀。若是急用，可以往林妹妹那走一趟，她不是在江南帶回來一箱子銀票。”
    “林妹妹在府上並無開銷，從沒有花銀子的地方，如今定是還帶在身邊呢。她偏愛古籍詩文更勝於金銀，是脫塵的仙子不計價俗物，再有我們姊妹的情誼，怎會不助你度過此次難關？”
    若是從前的林黛玉，薛寶釵這樣形容是一點也沒出入的。但如今林黛玉已經被唐衍再三叮囑過了，再不是單純好欺的主。
    今日已經在薛家母女麵前丟了一半臉，王熙鳳也不差再去林黛玉那，再丟剩下的一半臉了。
    薛寶釵說的不錯，如今僅有這一條路能走，隻能去尋林黛玉了。
    在此處也沒什麽意義了，王熙鳳起身與薛姨媽道：“姑媽的心意我領了，我先往林妹妹那走一趟，若是事情未成，還望姑媽能多幫襯些。”
    薛家本不應該是她的第一選擇，這銀子拿著最是燙手。
    這銀子是薛家看著賈家好生招待她們的麵子上才給的，是承賈家的情，又或者說是賈母的情。可不是因為與王熙鳳的關係親近才同意給銀子，這兩個並不是同一回事。
    若是借銀子的事情傳出去了，便就成了她憑借著賈府的聲譽斂財借銀。
    一頂大帽子戴上，她實是受不住的。
    誰能代表賈家利用對外的恩情，去換些好處回來，王熙鳳可不夠這個資格，這一條又成了她背上的罪名。
    熱得茶水也不品了，王熙鳳起身便離門而去。
    待王熙鳳走後，薛姨媽收回眼神，與薛寶釵悄聲道著：“府上就是蓋了省親別院也不至於有百萬兩銀子的空缺吧，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薛寶釵趕忙搖著頭，眨著眼睛，讓娘親小心說話。
    “隔牆有耳，娘可休要提此事，此事與我等無關，娘親隻當鳳姐姐今日沒來過就是了。”
    薛姨媽也回過勁兒來了，意識到不該多嚼舌根，點點頭，再就緘口不談。
    “你那傻哥哥，不知今日又去哪裏混了，一早就見不到人影。”
    ……
    賈母院，
    偏房，
    林黛玉早早就吃過幾口並不怎麽合胃口的粥羹，再用過唐衍在揚州府與她配過的湯藥，就坐在長條桌案前，習字寄相思。
    如此這般，已是一年有餘。
    每一日都極其規律的，重複著做這些事。
    紫鵑，雪雁，各自忙著各自的活計，在屋中也是腳不沾地。
    過了一陣，林黛玉心有所感，擱筆抬頭，就見雪雁嘟著嘴站在她麵前，一幅悵悵不快的模樣。
    “怎麽了？又與外麵哪個小丫鬟吵了？”
    林黛玉也不明所以，眉間輕挑，問著緣由。
    雪雁搖著頭，歎息說道：“唐公子到京城裏要有一個月了，竟然還不來找小姐，怕不是要將小姐忘了。”
    林黛玉翻了一眼，哼聲道，“休要瞎胡說。在你看來榮國府是隨意出入的地方，可對他來說得做好了萬全準備，才好進門來。此事難著呢，進門再想見到內宅的我們，那就更難了，且就再等等吧。”
    雪雁不懂這些，連忙問道：“那小姐能想到唐公子用什麽法子進府，好與小姐相見嗎？”
    林黛玉搖了搖頭。
    她也想不到唐衍究竟能做什麽，得到賈家的認可，讓賈母不再為難，娶了她出門。
    林黛玉心中何嚐不會擔心，唐衍知難而退了。
    隻不過是日日都在心底安撫自己，相信那個知心的人。
    唐衍如若不來找自己，她則再也遇不見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了。等到那時，與其繼續被圈養在府上，還不如輕快了了事。
    念及此，林黛玉歎息一口氣，又提起毫筆，蘸些墨汁，挽袖揮墨。
    “小姐，要不我去外麵尋唐公子吧，問問他究竟有什麽打算，也好讓小姐心裏有個底，我們都有個盼頭。”
    雪雁彎腰仰著小腦袋，又湊近幾分，與林黛玉請求著。
    “我看啊，是你想唐公子了吧。”
    林黛玉眼也未抬，繼續道：“你若想了，就別去添亂，耐心等著就是。”
    雪雁的小圓臉登時紅了一半，袖袍中的小手在身前團成一團，扭捏回著，“我想什麽呀，那是小姐的相公。我是擔心小姐，日日思念再生出病來。”
    適時，門外響起叩門聲。
    雪雁快步趕過去，正好避免了和小姐繼續剛才的話題。
    一拉開門閂，就見鮮有登門的王熙鳳並平兒往房裏走來，雪雁趕忙問道：“璉二奶奶，這是有事？”
    平兒應聲，“是，尋林姑娘有些事商議。”
    屏風相隔的裏間傳來吩咐聲，“雪雁，引二嫂嫂進來，看茶。”
    舊時，王熙鳳見到一眾小輩姑娘，少爺，都是拿大的那一個，最是被尊著，王熙鳳也極為享用這種感覺。
    即便是賈母再寵林黛玉，王熙鳳也不至於去巴結討好。
    而如今登門，她真是不要臉麵，作小來懇請。
    拋去林黛玉回府以來相處的不愉快，王熙鳳輕聲問道：“林妹妹，府上就要修葺後花園，蓋一個省親別院出來。到時候你也不必住這一小間偏房，我給你留一處僻靜的小院，安然享受。”
    “就是如今還短了些銀兩翻蓋，不知林妹妹可否借些銀兩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