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製造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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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線杜雲!
    “好的,伯母。”
    杜雲一本正經地跟毛瑾、老王道別,這才離開了病房。
    病房裏隻剩下一家四口的時候,氣氛就有些緊張了,毛瑾先開了口“你倆誰先說?”
    “媽……”王鑫遠先開了口。
    “別叫我媽,我叫毛瑾。”毛瑾擺了一張撲克臉,手裏捏著一把指甲刀對著短的不能再短的手指甲蓋,左一下右一下哢哢地絞著。
    老王一直站在門後麵,看看王鑫遠,又看看毛瑾,也是一臉的嚴肅。
    毛線正抻著脖子跟王鑫遠對口型的時候,冷不丁被毛瑾轉手甩了一個巴掌,“看把你們能的,多大的事都敢瞞著家裏,是吧?”
    這一把掌過來的時候,毛線正好張著嘴,牙齒直接咬在了肉上,疼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關我姐的事。”
    王鑫遠幹脆豁出去了,把被綁的事前前後後又說了一遍。
    其實毛瑾在門口已經聽了點,猜了個七八分,她氣就氣在這倆孩子有啥事都不跟家裏人說。
    “我就問你,你不跟你爸說也就算了,怎麽不跟我說?這麽多年我替你瞞的事還少嗎?”毛瑾這眼淚像開了閘的水一樣,汩汩地往外冒。
    “媽,我就是不想讓你操心了,我想做個樣子給……”
    “給我看?”老王打斷了王鑫遠,“兒子,你糊塗呀!”
    老王轉過身子,麵向牆壁,肩膀微微地抖著。
    “還有你,你這當姐姐的!”毛線用手指點著毛線的腦門,“鑫遠要是出事了,你讓我怎麽跟你爸交待!”
    “行了!”毛線煩躁地把頭偏向一邊,“我這壓個腳你都能昏過去,我敢跟你說嗎!”
    “你!”毛瑾氣得捂著胸口,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又不是沒腦子的人!”毛線見狀口氣又軟了幾分,“我在半路上就報警了。”
    “對,我姐可厲害了,略施小計就讓那些歹人猜了一個來鍾的拳。”王鑫遠補充道。
    “還說!差一點就讓人撕票了!”毛瑾那手揚起來,卻隻是拍了一下,這孩子都這樣了,她也下不去手。
    “不會那麽容易撕票的,他們要錢不要命的!”王鑫遠說道。
    “圖財害命!拿不著錢的時候不就要你命了嗎?”說到這裏,毛瑾楞了一下,“你是因為錢被人抓起來的?”
    “啊……”一不小心說漏了嘴,王鑫遠隻好把包工程讓人騙了的事也說了。
    毛瑾這個氣呀,自個家裏那麽多活做不過來,他還去找人家包活兒,再說人家包給他的那就是個爛尾樓,都多少年沒人動了,圈裏人都知道啊。
    “就算是要錢,你們也得跟家裏說一聲吧!”毛瑾這越聽越後怕,尤其是這個毛線,簡直就是個毛大膽!
    生意場上,講究個破財免災,花點小錢買個平安,對他們來說,不是什麽稀奇事。
    “那可不行,”姐倆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
    “他們開始要十萬,後來要100萬。”
    “我去了人直接要500萬,一直到最後到還在算計要多少錢呢!不過,也虧得他們貪!”
    毛線一想到當時的場麵,這心尖就打顫。
    從本心裏,她並沒有看不起農民工,他們中的很多人的收入比大學老師還要高。
    這個社會就是需要很多工種,有人賣苦力,有人賣腦力,也有人賣,本質上講,都是為了生存,大家都是憑本事闖蕩,靠專業吃飯。
    誰也用不著可憐誰,或者羨慕誰。想過得更好,那就更努力一些。
    妄圖走捷徑,那是不現實的,玩火不一定尿炕,但是容易燎著手啊。真要說給他們幾個按上個綁架的罪名,判個十年八年的,毛線這心裏也過意不去。
    “你倆都給我記著,以後再遇到這種事,第一時間給家裏人聯係,不要因為錢的事冒險。”老王歎口氣,說道,“你們想過沒有?要是你們姐倆,昨兒都撂那兒了,我和你
    媽怎麽辦?”
    “你們不是小孩子了,我希望你們能懂一點,這世上啊,啥人啥事都有可能會遇上,你不能拚命。”老王看著毛線,“這又不是戰爭年代,為了主義、為了信仰,還能落個烈士的名聲,你們要是撂了那就是白撂了。我們就是把咱家所有的家底都給人,也換不回來了。”
    毛線並不同意這個觀點,人心的貪婪是難以想象的,很多人不作惡並不是因為善良,而是——沒有機會。
    這就是為什麽很多幹部在基層的時候都很清廉,一上高位就被腐化了。
    真的是高處不勝寒嗎?
    怕是因為低處沒有那樣的優渥的資源吧?
    一番思想教育之後,倆孩子麵上倒是應的痛快,但是看上去並不是那麽信服,對這件事的結果,也是以勝利者的姿態自居。
    老王搖搖頭,給毛瑾遞了眼色,倆人去外麵走廊上透了口氣。
    這倆孩子怎麽就沒有一點畏懼之心呢?
    這麽大的事都不跟家裏商量?簡直不像話!毛瑾想了半天,給出一個答案沒有後顧之憂。
    毛瑾接著舉了幾個例子那些抗爭片裏的叛徒,八成是因為家裏人被人家控製、挾持才背棄信仰,叛變革命的!
    他們有所牽絆啊!
    老王深以為然,覺得毛瑾這個形容很貼切。
    看來,還得讓他們趕緊成家。這家裏有人了,他們在外頭行事就會有所收斂,有所顧忌。說白了,這人不能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去,隻顧著自己痛快!得有使命感!
    這要是成了家,膝下再有個一男半女的,他們還真能這麽無所顧忌、肆無忌憚嗎?
    這一次,老王果斷地站到了毛瑾這一邊。
    催婚!馬上催!
    先大後小,按個來!
    經曆了這件事之後,毛瑾和老王這對患難夫妻也算是撥雲見日了,他們的思想達到了空前的統一。
    其實,從他們本心來講,倆人對彼此都沒啥可說的,心裏保留的那點,都是為了自己個兒的孩子。
    眼見著這倆孩子處得真跟親姐倆似的,他們這心裏呀,其實還是有些感動,甚至欣慰的。
    他們總有一天是要先於孩子走的,擔心的無非就是孩子以後沒個人照應。這次王鑫遠被綁,毛線二話不說鋌而走險,那不是親姐倆,也勝似親姐倆。
    老王覺得呀,這麽多年來,他們一家四口總算走到一塊兒來了,他這走路都哼著小曲兒,都有些飄飄然了。
    毛瑾受這件事的刺激很大,她覺得這緊要關頭還是得有人,必須是能以命相托的那種,像尹越那種是萬萬不行的。
    對女兒毛線這婚事,她就愁了,數來數去,對她姑娘上心的,還就隻有杜雲這一根苗啊!
    但是這倆人都跟連個悶葫蘆似的,加上人家父母那邊還沒同意呢,她這心裏著急得不行,才一宿的功夫,就長了一嘴巴的燎泡,別說吃飯了,說話都疼。
    毛瑾的心思,老王是看在眼裏的,這件事上,他也確實想出把力。
    杜雲那孩子臉皮子薄,毛線又是個悶葫蘆,有他們這幾個大活人在眼前晃蕩,還能指望倆人談情說愛?能說上句囫圇話就不錯了!
    沒有條件,那就創造條件,這孤男寡女擱一屋裏日久天長的可不就生出感情來了。
    毛瑾當即決定,讓毛線出院,回她那邊養著算了。
    老王不同意,那萬一回家再磕了碰了發個炎上個火啥的,可就不好了,這閨女不比小子,經不住這麽折騰,還是把那小子弄出去吧。
    這麽地,王鑫遠就被換到了普通病房,打電話的聊視頻的追電視劇的竟然還有唱歌的。
    媽呀!
    那病房裏麵比外邊那菜市場還要鬧騰呢,好像滿屋子他一個病人似的,一個個精神著呢!
    王鑫遠再一次感受到了偏心,以及重女輕男等一係列不公正的對待,直到遇到了一個多年不見的小夥伴,這受傷的小心靈才得以安撫。
    ?因禍得福。
    尼雅是王鑫遠的小學同學,有那麽一陣,兩家還住得很近。
    王鑫遠沒想到在這裏會碰到她。
    尼雅是護士長,病房裏每入一個新人,她都要仔細過問一下情況,看到王鑫遠的時候,她很意外。
    王鑫遠小時候虎頭虎腦的,挺憨厚的模樣,長大後卻清瘦了不少,多了點痞氣,看上去有點壞壞的。
    王鑫遠更是意外,小時候的尼雅可是名副其實的公主,人長得漂亮,學習還好,成天背著手走路跟個小仙女似的,現在長得倒不如小時候好看了,不過看著更接地氣了。
    當然,倆人也隻是簡單聊了幾句,病房裏人多嘴雜,也不適合敘舊。
    尼雅囑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項之後就離開了,不過接下來的幾天,尼雅對這個病房的關注度明顯要高於其他病房,這一點,是其他病友說的。
    王鑫遠聽到這些,內心是有些小喜悅的。人嘛,總是喜歡被關注,被照顧的,哪怕隻是多看幾眼。
    如此一來,被轉到普通病房的日子也就沒那麽苦悶了。
    杜雲這邊還是沒什麽進展。
    因為他在,毛線也拒絕了同事和學生探望的好意,她實在不想被人傳了閑話。
    關於他的這趟廣州之行,他不說,她也不問。
    倆人在一塊兒,總是有些尷尬的,毛線要麽對著窗戶發呆,要麽追劇,好像當他不存在一般。
    這樣又過了兩天,複查手術很成功,隻需要慢慢恢複,毛線就坐不住了,死活要回學校上課,借口學生馬上要期末考試,需要老師輔導為由。
    本來,她是不想再住院的,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回家養著就算了。
    毛瑾死活不同意,非得讓她多住些日子,說是怕切口發炎,老王也勸她,說什麽萬一感染了,那以後走路都費勁兒。
    杜雲並不發表意見,好像她怎麽都行。
    這在毛線看來,就是不走心。
    毛線好幾次趕杜雲走,這家夥皮厚的很,權當沒聽見。毛線就故意說起自己腳傷,其實是因為尹越。
    杜雲很自然地問起尹越是誰。
    毛線就把她如何如何跟尹越認識,以及他們每次相親的過程,什麽時候、在哪裏、吃了什麽、說了什麽,甚至連對方穿什麽衣服,做了什麽小動作都說的一清二楚。
    更是添油加醋地說了倆人對彼此的種種欣賞,刻意塑造了一個熱戀對象,最後還懊惱地加了句腳傷誤事,說不是腳傷的話,她早就結婚了。
    毛線以為他聽了這些之後,肯定拂袖而去了。
    沒想到這杜雲就像聽了別人的故事一樣,完全沒有反應,還是該幹嘛幹嘛。
    毛線這心就更冷了,他心裏若是有她,必定是恨得牙根癢癢,那樣,她也許還會有所期盼。
    可是,他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毛線想到他臨行前的那個晚上,頭一天還在跟她深情告白,第二天就轉投前女友的懷抱了,果然是個薄情的人。
    毛線再看到杜雲那片薄唇,就恨不能啪啪兩個大嘴巴子甩過去給他打腫了,趁著杜雲回去做飯的功夫,直接辦了出院,滴滴回了家。
    毛瑾看到女兒被一個陌生男子推回來,嚇了一跳,這第一反應是女兒這麽快就找了個對象啊?
    正準備招呼保姆煮茶的時候,人家禮貌地打了聲招呼,說了句記得五星好評就走了。
    “鬧了半天,就是個黑出租呀!”
    毛瑾看著門口那輛半新的白色天籟,哼了一聲,回頭問毛線“你回來幹啥?”
    “你巴不得我在醫院住一輩子?”毛線沒好氣地懟了她媽一句,自個兒倒了一下輪子往屋裏拐。
    打她腳傷起,毛瑾就給她在一樓收拾了一間屋子。
    “呸!”
    毛瑾伸出兩隻手過來穩住輪椅,問“杜雲呢?”
    “我說
    你有兒有女,老惦記著別人家兒子算怎麽回事?你讓人杜雲他媽怎麽想?”
    毛線手上一使勁兒就挪向了房間,丟給她媽一個大後背。
    “我管他媽怎麽想呢!”
    毛瑾緊跟上去,“我跟你說,這到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哦。”
    “哼!”毛線白了她一眼,“太肥了,我咽不下!”
    倆人正說著話呢,就聽到保姆在外邊大聲報信,“杜先生,您來了!”
    這保姆孫姨是個有眼裏見兒的,雖說是元圓找來的,不過毛瑾用著倒也順手,就沒換了。
    “好好跟人家說話!”毛瑾囑咐了女兒一聲,就樂不顛顛地跑出去了。
    “雲啊!你來啦!”自從認下這個準女婿之後,毛瑾對杜雲的稱呼就變了,態度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見著杜雲比那親兒子還親。
    “是,伯母好。”杜雲並不提毛線提前出院一事,隻把保溫桶遞過來,說“給她燉的豬蹄湯。”
    “哎呦,我閨女可是好福氣呀!”毛瑾直接打開蓋子,低頭就著聞了一下,“真香啊!”
    “伯母也嚐嚐,特意多煮一了些!”杜雲說話時故意放低肩膀,盡量不讓毛瑾仰頭看他。
    “不了,讓她喝吧,以形補形。”毛瑾把保溫桶遞給他,“跟我來,在屋裏呢!”
    杜雲跟著她到了毛線的房間,大呼一聲“你怎麽不上床?這腳著涼了可怎麽好?”
    說著竟當著毛瑾的麵,把毛線抱上了床。
    毛線看著她媽在門口直不愣登地瞅著,一副看戲的姿態,這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一隻手嗵嗵地捶著杜雲的胸口,罵道“放我下來。”
    杜雲卻不動聲色,故意大聲問“啥?要去衛生間?”
    毛錢都要氣死了,兩隻眼睛鼓鼓地,死死地瞪著他,想要給一個警告,沒想到這家夥並不看她。
    倒是毛瑾識趣地帶了門,掩著嘴巴掂著腳跑了。
    “你幹什麽?”毛線使勁推了他一把,“有意思嗎?”
    杜雲不說話,把她圈在懷裏,不肯放下。
    毛線更氣了,兩隻腳丫子亂蹬,“你放我下來。”
    “乖,別踢了。”杜雲一隻手摁著她的左腿,不讓她動彈,“我就抱一會兒。”
    這一句,徹底激怒了毛線。
    想到大連的那一夜,她隻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裏都透著恥辱,她像一隻掉在油鍋裏的青蛙,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勁地蹬著右腿。
    “杜雲!你他媽看清楚了!我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嗎?”
    在她以為得逞的那一刻,杜雲起身,將她抱在懷裏,認真地看著她說“你不是。我是。”
    “我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男人。”
    說完這一句,杜雲將她放在了床上,他的動作很輕,像是掬著一捧水,生怕漏出一滴那般小心翼翼。
    毛線楞了一下,她沒想到,他會這麽說。
    她更沒想到是,隻是那麽一兩秒,他就恢複了正色,給她盛了一碗湯,放在床頭櫃上,轉身就走了。
    他甚至沒再看她一眼。
    外邊的天氣很熱,剛剛出了一身的汗,屋裏又開著空調,冷氣吹進汗毛孔裏,身上立馬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毛線煩躁地扯了條毛巾被蓋上,整個人悶悶的。
    杜雲總是能把她帶進死胡同,想打架又找不著茬頭那種感覺,她都快要憋死了。
    毛線其實很討厭現在的這種關係,此刻,她很懷念從前那些鬥嘴逞凶的日子,想著想著,她這嘴角就彎起了一點,心裏像是有一灣水在流淌,清風拂過時,發出一串叮叮咚咚的聲響。
    似乎那才是他們相處的正確模式。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
    “還不如跟著去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