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欠他一句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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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線杜雲!
    如果時間像一塊巨大的麵包,可以切割,手起刀落,一秒定型。那麽,毛線一定會看到,被切到另一邊的杜雲差不多在以同樣的姿勢發出差不多類似的感歎。他覺得,他的生活也被擾亂,追溯起來應該是從毛線帶著毛球追上門開始。
    這次回家,他感覺到了家裏一些微妙的變化,比方說,從前一直都是他媽主廚,這次他爸也下廚了,當然,這不是什麽稀奇事,畢竟她媽現在是個病人,需要人照顧,問題的關鍵在於,他發現餐桌上,倆人幾乎都是各吃各做的,然後,不停地把自己做的菜夾到他碗裏。
    順著這一條思路,杜雲發現了更多的問題,一向好嘮叨的應老師竟然不對杜老師發號施令了。而杜老師竟然也不像從前那麽巴結應老師了。他迅速判斷,這倆人出了問題。
    杜雲試探著問,倆人在家這一陣怎麽樣的時候,老兩口又異口同聲地說了句“挺好!”
    瞧瞧,這就是問題。
    按照慣例,每每杜雲回家,杜老師和應老師會分別向他告狀,訴說對方的不是……
    家裏的這一反常現象,引起了杜雲的高度注意!奈何,無論他怎樣威逼利誘,倆人楞是沒鬆口。
    家裏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差勁兒,杜雲感覺這是他經曆過的最冷的一個冬天。新年的鍾聲敲響時,杜雲打開了手機微信,他對著毛線的微信寫下幾個字新年快樂!
    片刻之後,又刪掉,重寫親愛的,新年快樂!
    馬上,又刪掉,再寫祝我親愛的毛老師,新年快樂!
    當然,沒有一條能發送出去。
    他的名字,早就被毛線拉入了黑名單,他是知道的。
    隻是,他心懷僥幸,總是想著或許有那麽一瞬間,她會忍不住把他偷偷拉出來看上一眼,哪怕隻是一小會兒。
    然而,並沒有。
    手機的屏幕亮了滅,滅了亮,拜年的消息一條一條頂進來,杜雲一條一條地翻過去,可是,沒有一條是他想看的。
    在沙發上並排坐著看春晚的父母,自始至終都維持著一絲不苟的表情,三十四個節目,竟沒有一個能讓他們的表情發生一丁點變化的。
    有那麽一瞬間,杜雲煩躁到了極點,女朋友難搞,父母更難搞。
    杜雲去冰箱裏取了一罐啤酒,打開窗戶,準備一飲而盡。不曾想被拉環剌破了手指,殷紅的血流出來,疼痛清晰可見。
    這時,應英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兒子!電話!”
    杜雲疾奔過去,甩了一地血珠子。
    瞧著熟悉的號碼,杜雲臉上滾下一行熱淚。
    “過年好!”毛線啞著嗓子道。
    她本是不想打擾杜雲的,可是想著上一年的這個時候,他們連春晚都沒有看,杜雲除夕夜都在為公司做策劃……她想,她是欠杜雲一句問候的。
    “過年好!”杜雲嗓子哽了一下,將電話的聽筒對準窗外的煙花晃了又晃。
    兩個人就這樣重複著一句話,持續了十來分鍾的電話,直到毛線手機上傳來了電話頂進來的聲音。
    杜雲主動掛斷。
    之後,他大大咧咧地坐到父母中間,一手攬著一個,道“爸!媽!過年好!”
    應英將早就準備好的創可貼撕開,幫他粘上“新年第一紅,好運要來啊!”
    “那是自然的,會越來越好的!”杜雲肯定地點了下頭。
    杜宗明拿了兩罐開好的冰啤過來,推給杜雲一個,又碰了一下“過年了,咱爺倆走一個!”
    “走一個!”杜雲拿起啤酒跟他爸碰了一下,又碰了下他媽的茶杯“敬應老師!”
    應英愣了一下,舉
    起杯子晃了下,跟杜雲碰了下,又順道跟湊過來的杜宗明碰了下杯“敬你們爺倆!”
    “敬新年!”杜雲舉杯,一飲而盡。
    杜宗明、應英亦然。
    落杯的時候,二人互相瞥了對方一眼,又各自別過了頭。
    隻是那一眼,就好像春風拂過河麵一般,他們清楚地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冰河在各自眼中融化,河水漸漸漲起來,眼瞧著就要裝不下了,在那個時候,他們很及時地別過了腦袋,不去看對方,也不去看對方眼裏的自己。
    有什麽可看的呢,一起過了幾十年的兩口子,誰還不知道誰是什麽德行?
    那天夜裏,杜宗明又將被子抱回了臥室,跟應英並排躺在一起。
    “你不是不想跟我過了嗎?”應英哼了一句,給他騰了一塊地兒出來,她聲音發黏,像一塊濕噠噠的毛巾,等著誰過去攥上一把。
    “你早就把我算的死死的了!我還折騰啥呀!”杜宗明歎了一口氣,欠著身子幫她掖好了被角。
    他這些年,不是沒想過跟應英離婚,還不隻一兩次,杜雲剛上大學的那一二年,他想著說什麽都得跟應英分開,哪怕找個醜一點過,他也不嫌。可是,到底也沒下得了那個狠心。杜宗明也就認命了。那孫猴子還有七十二變呢,不照樣翻不出如來的五指山去?他覺得自己祖上上輩子一定是幹了什麽缺德事,這輩子才攤上應英這麽一個女人,他這一輩子被人攥得死死的,大氣都出不了一口。
    “快了!你的好日子要來了……”應英將被子蒙在臉上,道“我也沒幾年活頭了,你就再將就將就吧。哪怕我前腳剛走,你後腳就抬個娘娘進門,也沒人管你了!”
    “我是有多賤啊!再娶一個!”杜宗明哼了一聲,將身子扭到一邊兒去了。
    一輩子在老婆手底下活著,被人管得死死的,好不容易翻身農奴要當家做主了,誰還惦著討老婆?那不是自討苦吃麽!
    “出息點吧!杜宗明,你是幾輩子沒見過老婆啊!”杜宗明最近總是這麽警告自己!
    “將來你死了,我就一個人過我的好日子去!”他背過身子哼了一聲“再也不受你的氣了!”
    這的確是杜宗明的心聲,他覺得若是這老太婆真有一天走了,他立馬打個飛的去趟天津,親自上門跟親家母毛瑾道個歉,磕頭作揖都行,死活要把這倆孩子的婚事定下來。反正那個時候,甭管他做什麽,都沒人能管得了他了。
    每每想到這裏,他就有種莫名的暢快。
    “對對對!你可得把心放得寬寬的,好好地活著!”應英伸腿踢了他一下“可千萬別死到我前頭去嘍!”
    “難說!”杜宗明裹著被子往外邊挪了挪,似要跟她劃清界限一般。
    應英也懶得理他,這要不是大過年的,她一準兒得把這糟老頭子踢下床去。她這些日子一個人睡慣了,翻來倒去地在大床上折騰,這身邊冷不丁多出一個人來,她還得收斂著點,真是煩人!
    隔壁屋裏的床上,支起一張可折疊的小桌子,上麵放著杜雲的筆記本,再往上是一個精神抖擻的杜雲,跟磕了藥似的,一邊翻資料一邊做方案。這次去中轉站,他有了個新的想法他在想著能否將裝修的效果圖整個呈現在牆麵上,就跟看3d電影那樣,那客戶感受,絕對震撼呀!
    “無形之中又給王鑫遠拉了一批客戶,這小子命真好!”杜雲感歎道。
    他並不知道,一直好命的王鑫遠也不是做什麽都順風順水的。
    比如,此時此刻,大年三十的晚上,王鑫遠撅著屁股貓著腰扒著窗戶朝屋裏張望呢,以他一米八幾的身長去匹配這個窗戶的高度,這個動作,這個姿勢……呃,很艱難。
    而屋裏,毛瑾跟她老娘,正吵得激烈,或者說打得火熱。
    考驗王鑫遠耐力的時候到了,在這舉國歡慶萬家歡騰的大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