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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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線杜雲!
    飛機在青島上空盤旋時,毛線心裏竟有些不真實感,她從未想過自己跟這座城市,還會發生關聯。
    此時,書涵的小手一直緊緊攥著毛線的小指——這個倔強的小孩全程都保持了這個姿勢,惹得鄰座的人都笑了。
    “乖孩子,馬上就落地了!”毛線輕輕掰開他的小手,重新檢查了他耳朵眼裏的兩個棉球,又用雙手捂著他的耳朵。
    書涵配合地往她這邊伸了下頭,又引得旁邊的人一陣爆笑。
    左側前排有個小姑娘探過腦袋,直問毛線“阿姨,你這個小和尚從哪裏買的?”
    毛線無語,瞧著她父母並無阻止的意思,突然笑了一下,道“當然是從廟裏買的,讓你媽媽也幫你買一個吧,好便宜的!”
    於是,毛線就聽著那小姑娘開始跟她父母各種哭鬧讓給她買個小和尚玩。
    毛線的餘光掃著兩道能殺死人的目光,她權當沒看見,隻顧著哄書涵了。
    “說我們小和尚,你才小和尚,你們全家都小和尚!”毛線的眼角滑過一抹狡黠。
    飛機降落後,空姐過來幫她拿行李,並向其他客人解釋,先請帶小孩的客人先下機。
    毛線的座位離艙門不太遠,瞧著人家這麽熱情,她就勉為其難沾了書涵的光,正經百八地享受了一次特殊待遇!
    當然,一落地,她又落後了。她喜歡跟著大部隊找出口,省得動腦子!
    如此,眾人就瞧著一個女人推著一個行李箱在人群裏漂移,箱子上有一隻大號的皮袋,包帶掛在行李箱的拉杆上,袋子裏裝著一個光頭小孩,兩手把著拉杆,兩隻烏黑的眼珠子像表盤裏那不安分的指針一樣滴流滴流亂轉。
    “書涵,以後我們就在這個城市裏生活了!”毛線不時低頭撫摸著他的頭,摸了半天她才反應過來少了點什麽……哦!好像把孩子的帽子丟了!
    毛線扯了脖子上的絲巾,折了兩下,給孩子紮了個頭巾,這波操作,可謂是賺足了回頭率!好在書涵並不在乎,他的腦袋——全憑姑媽做主!
    毛線之前在網上預租了一套房子,離任教的大學很近,隻隔了兩條馬路,小三室,倆狗一間,書涵一間,她一間,均勻。
    毛線趕去的時候,房東正在等她。
    “哎呦,姐姐,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我還尋思著到了再給您打電話呢!”毛線很是不好意思,飛機晚點了二十分鍾,從機場過來的路上又堵了一會兒,這樣算下來,比她預計的要晚一個小時。
    “要的!要的!你大老遠的過來,我等你是應該的!”房東大姐豪爽地揮了下手“我叫樊花兒,別人都叫我樊大姨!你以後叫我阿姨得了!我瞅著你跟我閨女差不多大!”
    “這不合適吧,您瞧著也就四十出頭,我都三十好幾了!”毛線笑道。
    房東保養的不錯,不過也有五十歲了,用宋唯的話說,這臉上的肉都開始漂移了。她說四十,純粹是為了討人歡心。
    毛線從前很不喜歡這一套虛偽的說辭,可是她家老母親說了,讓人舒服是一種能力,搞不好,就是軟實力。毛線笑說,揣著明白裝糊塗,有點賣弄哦!老母親又跟了一句,賣弄本身就是一種能力。
    如此,毛線徹底被她老母親說服,走上了半真半假半虛半實的賣弄之路。
    想起這一段,她莫名有點心酸,那老太太該不會真被她氣出個好歹來吧?也是的,手都上來了,怎麽就沒扇她一個大嘴巴呢!肉啊!
    “是麽?看不出來啊!你瞧著頂多也就二十五!小嫚兒!”樊花兒伸手拍了她一下“怎麽算,我都比你大了不少,你就叫我阿姨吧,聽著親熱。”
    “好嘞,樊姨!”毛線自覺濾掉了中間的“阿”字。
    “哎!”樊花兒領著她各個屋子轉了一圈,又指了指桌上的塑料兜子“我不知道你吃飯沒,從家裏捎了幾張煎餅,那樓道裏有大蔥,餓了你就先就乎一口!”
    她這青島味兒的普通話,充斥著整個屋子,讓毛線暫時忘卻了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心事。
    樊花兒出門的時候,毛線還是忍不住拉了她一把,低聲問“樊姨,對門住的什麽人?您知道麽?”
    毛線不好打探別人的消息,可是她一人帶著孩子……哦!她希望對門住個正常人家。
    繁華兒微怔,似乎沒想到毛線剛來就打聽對門的事,她伸手攏了下頭發,道“對門暫時沒有助人,前一陣重新刷了,正放味兒呢!”
    “哦!”毛線點頭,心裏想著希望以後來的新鄰居不是事兒多的那種。
    “咱這房子也是今年新刷的!都放了幾個月的味兒了。”繁花兒補充了一句,她的視線一直落在毛線臉上,等著她的反應,她在想這姑娘是不是聽到了什麽風聲。
    她隱瞞了一件事,對門原先住著一對小情侶,後來男的劈腿,女的氣不過,吞藥自殺,雖然搶救及時,人活過來了,但腦子好像沒有從前那麽靈光了,神神叨叨的……聽說後來房東尋了個借口,把房子收回來了,之後就重新粉刷了牆麵,這事,總歸是晦氣。
    對門一出事,她這邊的房客也退租了。要不她家房子這麽好的位置,能輪得上毛線一外地人租麽?
    當然,毛線來之前,樊花兒也是做了準備的,她特意給樓下的六家住戶送了禮,明麵上說是來了個單身媽媽帶著孩子,請大家多多關照,實際上是叫大夥兒管住自己的破嘴,別瞎嘚嘚!畢竟這房子要是掉了價,大家都落不著好!
    剛毛線這麽一問,她這心裏立馬就緊張了,這房子已經空了有仨月了,老這麽著租不出去的話,她將來怕是都不好出手了……
    “怪不得這麽幹淨呢!”毛線四處掃了一眼,道“看來以前的租戶也很在意。”
    “是呢!咱家租戶都不錯!”樊花兒見她這樣說,心裏也鬆了一口氣,拍著胸脯道“你放心住,咱這棟樓裏的住戶都不錯,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人!”
    “這樣啊!”毛線有些小驚喜“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想著隻要鄰居不是太刺的那種就好,反正大夥兒都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頂多也就出來進去的打個照麵,沒有什麽交集的!
    如此,毛線在青島就算是有了落腳的地兒。
    趁著兩天周末,毛線幹脆來了個大清掃,又去超市采購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她來之前,請房東將屋裏除了煤氣灶以外所有的東西都清空了,借口說是有小孩,需要重新布置,實際上,她隻是不喜歡住在有過別人生活痕跡的房子裏。這個要求,變態,討厭,不好,可是,她想盡量地滿足自己。
    到了周日下午,毛球和皮蛋一到,毛線就踏實了,她想,她終於可以重新開始了。
    青島的天氣似乎比天津還要遲緩一點,濕冷是她對那個春天的全部記憶,漫長的持久的昏暗的沒完沒了的冷,毛線想著,那是她這輩子經曆過的最糟糕的春天。
    好在有書涵有毛球有皮蛋,她並沒有太多的精力去吐槽天氣。
    毛線經常會在上班之前將書涵送去早托中心,再在下班之後,將書涵接回來,趕場子似的,她就這樣默默地穿過街道,融入人群,一言不發或者不發一言……她似乎染上了煙癮,總是在書涵睡著的時候,偷偷跑去煙台,將腦袋擱在窗戶外邊,抽上一口,不分黑天白夜。
    某日,她刷到了宋唯的狀態
    偶爾,會有孤單,需要人陪伴,卻也不過就口烈酒,默默上路。
    偶爾,會有害怕,需要人依靠,卻也還是依牆抱肩,自憐自愛。
    偶爾,會有跌倒,需要人扶持,卻也不過拍掉塵泥,重新站立。
    偶爾,會有落魄,需要人安慰,卻也不過咬緊牙關,隱忍向前。
    ……
    偶爾的後麵,是長長的像眼淚一樣冗長的感歎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