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9章 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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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線杜雲!
書涵習慣早睡早起,毛線會晚他兩個小時睡,她喜歡趁著這段時間在陽台上做點什麽,看書,查郵件,喂魚,澆花,看書涵養的小烏龜健身,或者什麽都不幹,隻是安靜地靠一會兒,看看窗外那些熱鬧的燈火
東麵那棟2層有個女人總會在六點鍾準時揮動鍋鏟,她可能是耐冷體質,打開春之後就把自己剝得隻剩下一件黑色的文胸,毛線猜想,她家裏沒有小孩;
正對的這一層一樓這家熱愛體育運動,陽台上總是晾曬著一家三口五顏六色的運動服,毛線常常被那熒光綠晃得睜不開眼;
西邊這棟二樓有個女人,總喜歡把一條腿扛在肩上貼牆站著,毛線試過一次,經確定,那是個技術活……
毛線喜歡趴在地板上,抻長脖子透過那些不甚明亮的窗戶去閱覽或者說偷窺別人的人生,她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的窗戶裏又是怎樣的光景,隻是覺得,人生好像就是一個窗格子跟一個窗格子的不斷拚接,今天這一格,明天那一格,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人生就被鎖定在了一那一方不大的窗戶裏,一幀一幀,像一枚枚被密封的琥珀。
偶爾,她也會在某一刻,跟隔壁陽台某道目光相接,又一聲不響地錯開,各自退縮到自己的格子裏,一言不發,不過,她還是有些感動,她想,因為他的存在,在屬於她的那一枚琥珀裏,鎖進了一道目光以及因那目光而生的刹那溫暖,這使它變得飽滿而有溫度,可以從成千上萬隻琥珀中分辨出來……
因為那份不可言傳的感動,毛線和木加一的鄰裏關係變得融洽起來。
她帶書涵和墨衍在樓下院子裏活動的時間越來越多,她的院子裏多了兩株月季,是墨衍央了木加一要來的,並堅持把毛球和皮蛋的骨灰埋在下麵,墨衍是最先發現長出花骨朵的,她拉了毛線去看,說,姑媽你看,毛球長出來了,毛線又有點感動——總是這也記不住那也記不得成天犯迷糊的小糊塗蛋,竟然記得毛球,她跟幼兒園的小朋友說,她家裏有一隻叫毛球的狗狗,很厲害,可以馱著她跑,後來老死了,把骨灰種院子裏,就長出黃色的月季花來了!
毛線不知道,這麽小的孩子,竟然可以無師自通地吹牛,更加不可思議的事,孩子們對“一隻狗狗死後在地下又開出花來”的故事深信不疑,紛紛跑來圍觀。
當然,又不可避免地圍觀了木加一的花房。
於是,那一日毛線在大白天很正式地參觀了木加一的房子——變態的木加一竟然打掉了屋裏除了承重牆以外的所有牆,這讓整個房子的視野變得很開闊,加上院子裏那些花花草草的點綴,就有種置身荒野郊外的空曠感。
孩子們玩鬧的空當,她問,怎麽空蕩蕩的?每喘一口氣都有回音,不覺得瘮人嗎?
木加一笑笑,女主人沒來,我不敢瞎裝!
過了一會兒,他湊過來說,要不,你幫我看看?
毛線看到他的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之下不安分地顫動著,就知道他沒安好心,回身就是一掌,少來!這事能幫忙麽?萬一裝完人家不喜歡呢!再給你壞事了!
不怕!不是還有你墊後嗎?他嘴巴撇了撇,有點耍賴的意思。
毛線向上翻了下眼睛,她明白他的話不是純粹的玩笑,可她還記得前不久的那個讓她感覺羞恥和屈辱的傍晚,換作是他,她就敞得開嗎?那些蝕骨的寒意會不會再度來襲……她不知道,或者說,她還沒有把握——沒有把握的事,她都不想做了。
這時,李銳來電了,毛線看了一眼,迅速掛斷,她預知了這通電話的來意,卻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木加一看了眼玩得正熱鬧的小孩,道“我看得住,你去接吧!”
毛線搖頭,說不要緊,不過,她的聲音顫了下,像是一片被風雨突襲過的樹葉,在經曆了極度的震蕩之後,又迅速回穩,撫著胸口說好險,她在給自己打氣,在自我鼓勵,在時刻準備著投入到下一場未知的風雨
中。
毛線還是跑回家給李銳回了電話,她在開口之前就運作了好幾次喉結,終於,出口的話,很平穩。
“有進展了?”她問,像是那麽隨口一提。
“上車說!”
“嗯?”毛線回頭,看著李銳搖下車窗朝她擺手,便飛奔過去。
於是,木加一腦海裏就有了一副跑進跑出的動態畫麵,震得他頭皮隱隱發麻。
毛線再回來時,臉色有了明顯的好轉,且那日之後,她竟然開始陪著孩子們在樓下玩耍,有時候會一直待到天黑,對此,木加一心裏自然是歡喜的,隻是隱隱地,又有點不安——他發覺毛線總在有意無意地看向外邊,眼神警惕,碰上他的目光時,又若無其事地挪開,似在有意隱瞞著什麽。
王鑫遠和尼雅的婚禮定在了四月的最後一個周末,隻邀請了幾個要好的朋友和雙方的近親屬,讓毛線意外的是,她媽這回沒有通知她娘家那邊的親戚,一個都沒有,她有些不解,這可不像她媽的做派呀……
毛線出麵分完房子後,大姨和小姨倒是主動來看了她媽一回,大意就是說,這事啊,主要賴小舅毛虎和春桃兩口子,不是他們逼迫,她們姐倆是絕對不會同意簽字告她的!當然,也不忘數落毛瑾把毛迎迎扯進來這事有些二虎了,都多少年的不來往了,值不當啊!
小舅一家也來了,小舅媽春桃又使出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看家本領,說是毛瑾成心捂著老太太的遺囑不給,讓他們白白損失了一套房子,罵毛虎窩囊,說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要離婚要分家!
他們倒也不是真鬧,就是想讓毛瑾再出點血貼補點!
故而,一邊哭鬧一邊說唱還得騰出一隻眼來悄悄觀察毛瑾的反應以便調整作戰狀態,不想,毛瑾直接把當天的談話錄音放了出來,給他們拷貝了一份,叫他們拿回家好好聽聽,還是想不明白的話,就請個律師說話,反正法院那一套程序也都熟了,不怕多走一回,又說,你們都是成年父母了,結婚離婚都自由,去民政局!
小舅媽春桃萬萬沒想到自己最後一招殺手鐧也失效了,憤憤地拉著毛虎走了,說是日後討米要飯也不登她家門來。
毛瑾一句都沒讓,倚著門口道,春桃啊,做人呢,說話一定要算數,別回回都跟放屁曬(似)的!你不嫌寒磣我們還嫌臭呢……
如此,姐幾個到底是落下了心病,都不大痛快,誰都不願意搭理誰,按照往常,她媽一定會借著喜事把兄弟姐妹攏一塊好好說道說道,這事也就差不多過了,畢竟來日方長嘛,都這麽大歲數的人了,這下一代家家也都是一個兩個的,誰要是真有個萬一,不還得靠著兄弟姐妹們幫襯著麽!不想這次,毛瑾完全沒有反應。
毛線多嘴問了一句,還挨了一頓罵。
“你結婚嗎?你結我就請!”毛瑾罵得理直氣壯!
毛線氣得心肝俱顫,這要不是手上沒合適的人,她真想結一個,實力懟回去,坐看她媽自己打臉!
毛線並不知道,她媽不是不想做那個和事佬,她把血肉親情看得比誰都重要,可是,到了她這個歲數,就不能隻顧著自己個心裏得勁兒了!她若是一個一個打電話過去,大姨,小姨,小舅都會來捧這個場的,畢竟,他們家還有結交的價值,問題是,之後呢?怕是會給她家這兩個孩子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吧!算了,就此打住吧!兄弟姐妹間的手足之情,跟父母差了一截,跟孩子,差得就不隻是一截了……
想到這裏,她又覺得有點愧對女兒,她如此苛刻地要求毛線處處維護、扶持王鑫遠,將來真嫁了人,夫家怕是也會有意見吧?
說來說去,這女人什麽時候都難做,向著娘家吧,在婆家的日子就不太平了;向著婆家吧,萬一有點什麽變故或受了什麽委屈,身後連個撐腰的娘家人都沒有!沒錢吧,誰都看不上;有錢吧,又誰都惦記著,沒個省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