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五鹿的百姓，沒想到晉國的軍隊會突然到來，他們登上城牆觀察，隻見滿山林的旗幟，都不知道敵人有多少兵力。無論城內還是城外的居民，都爭先恐後地逃跑，守臣無法阻止。先軫的軍隊一到，沒有遇到任何防禦，一鼓作氣就攻占了五鹿城。然後派人向文公報捷。文公非常高興，對狐偃說“舅舅你當時說會得到土地，今天果然應驗了！”晉軍留下老將郤步揚駐守五鹿，大軍遷移到了斂盂。這時，郤縠突然得了病，晉文公親自前來探望他。郤縠說“我非常感激主公的厚遇，本想要為您奮不顧身，以報答您的恩情。但是我的壽命已經到了盡頭，應該是旗幟倒折的征兆，我可能隨時會死去！還有一句話要對您說。”晉文公說“卿有何話？寡人無不聽從您的教誨。”郤縠說“你攻打曹國和衛國，本來是為了引誘楚國。要引誘楚國，就必須先考慮戰爭，要考慮戰爭，就必須先聯合齊國和秦國。秦國雖然遙遠，但齊國卻近在咫尺。你趕緊派一個使者去和齊侯建立友好關係，表示願意和他結盟。齊國現在正恨楚國，他們也想和晉國結盟。如果齊侯願意來，那麽衛國和曹國一定會感到害怕而請求和解，這樣我們就可以順勢聯合秦國。這是製服楚國的全麵策略。”文公說“很好。”於是派人去齊國溝通，重申齊桓公過去的友好關係，表示願意和他結盟，一起對抗荊蠻。
    這時候，齊孝公已經去世，國內人民推舉他的弟弟潘繼位，這就是齊昭公。潘是葛嬴所生，剛剛繼承王位。因為他想要通過取得穀地來鞏固自己的地位，所以正想和晉國結盟以對抗楚國。當他得知晉侯已經在斂盂駐軍，就立即命令駕車前往衛國與晉侯會麵。衛成公看到五鹿已經被奪走，連忙派寧速的兒子寧俞前來向晉侯道歉並請求和解。晉文公說“衛國在我們進攻之前，是不容許我們借道的，現在他們害怕而請求和解，這並不是他們的真心。我早晚都要踏平楚丘。”寧俞回去向衛成公報告了晉文公的話。當時楚丘城中，謠言四起，說晉國的軍隊馬上就要到了，一夜之間五次驚慌。寧俞對衛成公說“晉國的怒火正盛，國人都感到恐懼，您不如暫時離開城池躲避一下。晉國知道主公已經離開，一定不會來攻擊楚丘。然後再去向晉國求好，這樣或許可以保全國家。”衛成公歎了口氣說“我的先輩不幸得罪了亡公子，而我也犯了錯誤，不同意讓晉國借道我們的領土，結果導致了這樣的局麵。這件事情給國人帶來了很大的損失，我也不適合再留在國內了！”於是他派遣大夫咺和他的弟弟叔武掌管國家大事，自己則前往襄牛地區躲避。同時，他還派遣大夫孫炎前往楚國尋求幫助。這時已經是春季的二月份了。髯翁有一首詩說“患難何須具主賓？納姬贈馬怪紛紛。誰知五鹿開疆者，便是當年求乞人！”
    這個月，郤縠在軍中去世了。晉文公非常悲痛，派人護送他的遺體回國。由於先軫取得了五鹿的勝利，他被晉文公提升為元帥。晉國任命胥臣為他的軍隊幕僚，以填補先軫留下的空缺。由於趙衰曾經推薦胥臣是一個博學多聞的人，因此他被任命為幕僚。晉文公想趁機滅掉衛國。先軫勸諫說“我們原本是為了救援被楚國困擾的齊、宋兩國，來解決他們的危難，現在齊、宋的困境還未解決，我們卻要先摧毀別人的國家，這不符合大國關心小國的道義。況且，衛國雖然無道，但國君已經離開，廢棄的權利在我們手中。不如轉移軍隊去攻打曹國，等到楚國的軍隊來救援衛國時，我們已經占領了曹國。”晉文公采納了他的建議。
    三月份，晉國軍隊包圍了曹國。曹共公召集群臣商議對策。僖負羈進說“晉國這次行動是為了報複我們觀脅的仇恨。他們的怒氣已經深深根植，我們不可以用武力來對抗他們。我建議我們派遣使者前去向晉國道歉，請求和平解決，以救助我們國家的百姓。”曹共公說“晉國連衛國都不肯接納，怎麽可能會單獨接納曹國呢？”大夫於朗上前說“我聽說晉侯在流亡期間曾經經過曹國，僖負羈私下給他食物。現在他又自告奮勇去擔任使者，這分明是背叛國家的行為，不能聽從他的建議。主公先殺了僖負羈，我有辦法讓晉國撤軍。”曹共公表示“僖負羈對國家的忠誠有待商榷，但念在他是世代為官的舊臣，這次就免他一死，罷免他的官職吧。”僖負羈向曹共公表示感激，然後離開了朝廷。正是“閉門不管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張。”曹共公問於朗“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於朗回答道“晉文公現在得勝自信，必然會變得驕傲自大。我建議寫一封密信，約定在黃昏時分打開城門，然後在城牆內埋伏精銳的弓箭手。等到晉文公進城後，我們把吊門放下來，讓箭矢齊發，他們就無法逃脫了。”曹共公采納了於朗的計策。晉文公收到了於朗寫的降書之後，便想進入曹國城內。但是先軫說“曹國的實力並沒有削弱，我們怎麽能確定這不是一個詐計呢？我建議我們試一試。”於是他選中了一名長著濃密胡須和威武外表的士兵，穿上晉文公的衣服代替他前去。另一方麵，寺人勃鞮自告奮勇，請求擔任晉文公的禦駕。黃昏時分，城牆上掛起了一麵投降的旗幟，城門大開。假扮晉侯的人帶著五百多人，駕著車馬直奔城內。然而還沒走到一半，就聽到城牆內亂響的梆子聲，箭像飛蝗一樣射來。他們急忙想掉頭回去，但城門已經落下了閘門。可惜勃鞮和其他三百多人都被射死。幸好晉侯沒有親自去，否則，恐怕連晉侯也會和他們一起死在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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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文公以前曾經路過曹國，曹國的很多人都認得他。那天晚上，曹國人民倉皇失措，沒有分辨出真假。於朗以為晉侯已經死了，在曹共公麵前，洋洋自得地誇耀自己的才能。等到天亮後分辨出真相，才知道原來是假的，這時已經減少了一半的興奮。那些還沒有進入城的人，都逃命回來向晉侯報告。晉侯憤怒之情愈發升級，對曹國的攻城也更加急迫了。於朗又出了一個主意“我們可以把射死的晉國士兵的屍體掛在城牆上，讓他們的軍隊看到，一定會感到恐懼和沮喪，攻擊的力度就會減弱。再拖延幾天，楚國的援軍一定會到達，這是動搖他們軍心的計策。”曹共公采納了他的建議。晉國軍隊看到城頭上掛滿了用枰竿懸掛的屍體，怨聲載道，士氣低落。晉文公問先軫“部隊的士氣可能會動搖，我們該怎麽辦？”先軫回答道“曹國的墳墓都在西門外麵。我建議我們分出一半軍隊，駐紮在墳墓附近，如果我們開始掘墓，城內的人必然會害怕，害怕就會引起混亂，那時候我們才能夠進攻。”晉文公說“好辦。”於是他下令在軍隊中散布消息“我們將會掘開曹國人的墳墓。”然後讓狐毛和狐偃率領他們的部隊移屯到墓地附近，準備好鍬和鎬。他們規定了明天中午為期限，每個人都要獻上自己挖出的骨頭來表現功績。城內的居民聽到這個消息後，膽寒心驚，惶恐不安。曹共公派人在城牆上大聲喊叫“不要挖墳墓了，我們真心願意投降！”先軫也派人回答說“你們曾經誘殺我們的士兵，又把他們的屍體懸掛在城牆上，這讓我們很難忍受。因此我們才會挖墓，以報複這個仇恨。如果你們能夠安葬死者，用棺材送回我們的軍隊，我們可以收兵離開。”曹國人回應“既然如此，請給我們三天時間！”先軫回答“三天內不把屍體裝進棺木送回來，那就別怪我侮辱你們的祖先！”曹共公果然按照約定，在三天內收集了城牆上的屍體，清點數目，為每個死者準備好了棺木，將屍體妥善安葬，然後裝載到車上。先軫製定了一個計劃，預先指示狐毛、狐偃、欒枝、胥臣整理好他們的軍車，分成四條路線埋伏在不同的地方。他們等待著曹國人打開城門把棺材送出來，然後四麵出擊，一起攻打城內。
    到了第四天，先軫派人在城下高喊“今天你們是不是要把屍體和棺材還給我們？”城上的曹國人回應說“請解除包圍，退兵五裏，我們就會把屍體和棺材交出來。”先軫向晉文公稟報，傳達了撤退的命令，果然將軍隊退至五裏之外。當城門打開時，棺車分成四扇門被推了出來。但是當送出的棺材隻有三分之一的時候，突然響起了巨大的炮聲，四路伏兵同時發動攻擊，城門被喪車堵塞，無法及時關閉。晉國士兵趁機乘亂攻進城內。曹共公一直在城牆上鎮壓，魏犨在城外看見這個情況。他跳上了城牆，揪住了曹共公，把他捆成一束。於朗想要逃跑，被顛頡抓住，斬首示眾。晉文公率領士兵登上城樓，慶祝勝利。魏犨獻上了曹伯襄，顛頡獻上了於朗的首級，其他將領也都有所收獲。晉文公命令取得曹國的戶籍來檢查，發現有三百人乘車逃跑，每個人都有姓名，按照戶籍逐一抓捕，最終沒有一個人逃脫。在戶籍中並沒有發現僖負羈的名字。有人說“負羈因為勸說曹君達成和解，已經被除名成為平民了。”晉文公麵對曹伯的罪行，指責他說“你的國家隻有一個賢臣，而你卻不能好好利用他，卻任用一些無能的小人，就像孩子們在嬉戲一樣。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改變呢？”他下令說“將曹伯軟禁在大寨，等我們打敗楚國後再考慮如何處理。”晉文公下令將這三百人乘車的人全部誅殺，並且沒收他們的家產，以獎勵士兵。僖負羈因為有供給食物之恩，他的家住在北門附近。他下令“不準驚動他的家人，任何人如有傷害僖氏家族的人或物，都將被斬首！”晉侯分調各個將領，一半留下守城，另一半則隨同晉文公出屯在大寨。胡曾先生在詠史詩中寫道“曹伯慢賢遭縶虜，負羈行惠免誅夷。眼前不肯行方便，到後方知是與非。”
    再說魏犨和顛頡兩人。他們一直以來都有著挾功驕傲的想法，今天看到晉文公保護僖負羈的命令，魏犨非常憤怒地說道“我們今天擒住了曹共公，斬了敵將，晉文公卻沒有一句話表揚我們。雖然僖負羈為士兵了一些食物，但這算得了什麽呢？我們的貢獻如此之大，卻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和獎勵！”顛頡說“這個人如果成為晉國的官員，一定會受到重用，我們被他壓迫，不如一把火燒死他，以免後患。即使主公知道了，難道還會真的把我們斬首嗎？”魏犨說“你說得有理。”於是兩人一起喝酒，等到夜晚安靜，私下帶領士兵，包圍了僖負羈的家，然後在前後門放火，火勢衝天。魏犨趁著酒醉，依仗自己的勇猛，跳上門樓，冒著熊熊大火，在房簷上飛快地奔跑，想要找到僖負羈並殺死他。然而沒想到房梁被燒毀，突然倒塌，砰的一聲，魏犨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仰麵朝天。隻聽一聲巨響，像天崩地裂一般，一根燒毀的房梁正好砸在魏犨的胸口上。魏犨疼痛得無法出聲，瞬間口吐鮮血。周圍前後左右，火球亂滾，他隻能掙紮著站起來，依然緊緊攀著庭院的柱子，再次躍上房頂，盤旋著離開。他的全身衣服都著了火，扯得赤裸裸的，才避免了被焚身的禍害。雖然魏犨十分勇猛，但此時他也疲憊不堪。正好遇到顛頡來到，扶著他到空曠的地方，幫他解開衣服，一起上車，回到住處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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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狐偃、胥臣在城內，看到北門起火，懷疑發生了軍隊嘩變，急忙帶領士兵前來查看。他們發現僖負羈家被火燒，趕緊命令士兵撲滅火源，但房子已經被燒得七零八落。僖負羈帶領家人救火，卻被煙霧熏倒，等到被救起時，已經中了火毒，失去了知覺。僖負羈的妻子說“我們不能讓僖氏家族沒有後代！”於是他們抱著五歲的孩子僖祿逃到了後園，躲進了汙水池中幸免於難。火勢一直持續到淩晨五點才熄滅。僖氏家中的仆人死亡數人，房屋和民居被燒毀了幾十間。狐偃和胥臣調查後得知是魏犨和顛頡放的火，大為震驚，不敢隱瞞，立刻飛奔到大寨報告晉文公。大寨離城五裏，那天晚上雖然看到了城裏的火光，但並不十分清楚具體情況，直到天亮，文公接到報告，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立刻駕車進入城中，先來到北門看望僖負羈，負羈睜眼看了一眼，就閉上了眼睛。文公為他歎息不已。僖負羈的妻子抱著五歲的兒子僖祿，哭著向文公跪拜。文公也為之流淚，對她說“賢嫂請不要過於傷心，我會撫養你的孩子。”於是把僖祿抱在懷裏，任命他為大夫，贈送他豐厚的金銀綢緞，為僖負羈舉行了隆重的葬禮，並帶著他的妻子回到晉國。直到曹伯歸附之後，僖負羈的妻子希望回到故鄉祭掃墓地，文公才派人送她回去。僖祿長大後，繼續在曹國擔任大夫。這些都是後來的事情。
    當時晉文公命令司馬趙衰討論魏犨和顛頡放火的罪行，打算將他們處決。但趙衰卻勸告道“這兩個人曾經為了晉國逃亡了十九年，最近又有立下了巨大的功績，我們可以寬恕他們的罪行！”晉文公非常生氣地說“我之所以能夠獲得民眾的信任，是因為我頒布的命令。如果我的臣子不遵守我的命令，他們就不能被稱為我的臣子；如果我不能讓我的臣子執行我的命令，我就不能被稱為國君。如果國君和臣子都不能遵守命令，那麽這個國家還能如何立足呢？許多大臣都為我勞心勞力，如果每個人都可以違反命令隨意行事，我今後就無法頒布一項命令了！”趙衰又上奏說“主公的決策很正確。然而魏犨有才幹而且勇敢，眾將領沒人能比得上他，殺了他確實很可惜！並且罪行有首惡和從犯的區別，我以為借顛頡這個人，也足夠警戒大家了，何必一起殺掉呢？”晉文公說“聽說魏犨傷了胸部不能起床，為什麽不憐惜這個早晚將死的人，而不執行我的法律呢？”趙衰說“請允許我以主公的命令去詢問他，如果他真的必死無疑，那就如您所說。但如果他還能繼續為國家效力，我希望能留下這位勇猛的將領，以備不時之需。”文公點頭同意，於是派荀林父去召顛頡，讓趙衰去探視魏犨的病情。暫時不知道魏犨的命運會如何，讓我們看下一回的內容來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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