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烏兔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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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神的後裔!
    六人隨在藍衫女子身後,入得門來,豁然開朗。
    一條青石小徑蜿蜒前伸,兩側都是巨大的花圃,一眼望之不盡。
    各種奇花異草爭奇鬥豔,左邊花色以紅黃為主似火如荼,右邊花色以白藍為主如月似雪。
    花圃中間一條走廊曲折貫穿,是以藤蔓交織而成,上綴萬紫千紅的碎花。
    一隻鳥籠懸在左邊廊簷之下,籠中無鳥卻有啾啾之聲傳出。
    “怎麽這麽大!”
    關梅驚訝道,真不敢相信這一門之後竟然別有洞天,簡直就像是兩個世界。
    “不要走神!”
    關塗塗走在中間,小聲說道。
    “薑倫怎麽沒來?”秦丘問道。
    “哦?是嗎?等會兒出來再找他吧。”關塗塗驚愕道。
    秦丘覺得關塗塗的表情太假,她肯定早就發現薑倫沒跟進來,估計是怕他搗亂吧。
    “妹妹,請問你家老爺貴姓?”秦丘彬彬有禮的問道,在他前麵隔著關竹關菊,所以聲音偏大了些。
    藍衫女子沒有回頭,輕聲道“我家老爺乃是遁世之人,如今無名無號。”
    這女子前言不搭後語,剛才還說他家老爺是當朝名士,此時為何又說無名無姓,這其中定有古怪,秦丘想到此處回頭給關塗塗使個眼色,見她也發現其中蹊蹺,便道“總得有個稱呼吧。”
    “閣主便好。”女子答道。
    “閣主?什麽閣主?”秦丘自言自語道。
    穿過花圃,青石小徑陡然變闊,四周景色也大不一樣。
    左邊是篁竹森森密不透風,右邊怪石嶙峋假山嵯峨,一注清泉由上而下墜入潭中。
    潭裏錦魚無數,顏色各異。
    一條小河由潭中出發,曲曲折折折進竹林深處。
    一座拱形石橋跨在小河之上,石橋左右共計十二個石柱,柱上刻有十二生肖,惟妙惟肖。
    六人穿過石橋,再往前,出現一條向上的石梯,石梯兩邊怪石奇木似鬼似魅,淡淡薄霧漂浮期間,恍如仙境鬼域。
    關塗塗見這路沒完沒了,不知要走到何時,便開口問道“妹妹,還有多久到?”
    女子兩手提起裙邊,邁著輕盈的步子,說道“上麵便是,可有看見?”
    經此一說,眾人抬頭望去,隻見薄霧彌漫處果然出現了一座亭子,如展翼翱翔的鷹隼一般。
    輾轉間,終於來到樓閣前。
    “烏兔閣。”
    秦丘喘氣道,額頭汗水大顆大顆的滾落,他以為是自己體力太差所致,可看看眾人都是大汗淋漓。
    “累死我了。”關梅說。
    “奇怪,怎麽會這麽累。”關塗塗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擦著汗說。
    “各位稍後,我這就去稟報。”藍衫女子淡然說道。
    “邪了門兒了,怎麽會這麽累?”關梅靠在一棵古樹上,喘著大氣,“剛才打了一架也沒有這麽累啊,呼吸都呼吸不過來,你們——”
    “我們也一樣。”關竹關菊說。
    “大家小心,這裏肯定不簡單,符都貼好。”關塗塗說。
    秦丘見這樓閣四周有十幾根粗大的柱子,門麵甚寬,漆以朱漆,鬥拱之間金色、藍色、紫色相雜期間,讓他想起了趙美女店鋪中的紙樓。
    “諸位裏麵請!”藍衫女子從屋裏出來,說道。
    進得閣來,光線頓時變暗,屋裏陳設難以看清。
    藍衫女子並未讓他們在這屋裏就坐,而是推開側邊一扇門,繼續往前。
    眾人尾隨其後,穿過一段回廊,一座假山後,一彎水波明亮的湖泊就出現在眼前。
    湖泊中有一堤壩橫穿期間,似有幾座石橋橫跨其上,一位老者站在湖邊,拄杖而立。
    “學士,客人來了。”
    女子說完站在老者身後,秦丘聽的很清楚,她叫的是學士。
    見眾人來,老者笑著上前,施禮道“請恕年邁不能遠迎之罪,諸位請坐。”老者指著幾張石凳說,這石凳並未精工雕琢,乃是取其天然之形而為,所以形狀各異。
    石凳錯落有致的圍在一張巨大的白玉桌周圍,桌子中間有一副山水畫,畫側有兩句詩“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畫邊上擺著茶具。
    難以想象這烏兔閣裏麵的空間如此巨大,秦丘想。
    六人不知如何搭話,便依次坐在石凳之上,石凳冰冷入骨,卻很解乏。
    秦丘仔細打量這位老者,隻見他頭戴黑色方帽,臉上布滿皺紋,兩隻小眼睛渾濁無光,胡須冉冉潔白,身穿黑色道袍,甚是奇怪。
    “小雲上茶。”老者說道,原來這女子叫小雲,“諸位這是從哪裏來,往哪裏去?”
    秦丘看看關塗塗,關塗塗示意讓他說。
    他想了想,說“我們是從岸上來,往江底去。”話說出口,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老者微微點頭,含笑道“請先喝杯茶,這是今年采的新茶,清香嫋然,口感甚好,請勿嫌棄。”
    小雲已將眾人麵前的茶杯中加了茶水,秦丘認得是龍井茶,他們六人互對了眼色,都明白這茶不能輕易下肚。
    “老人家,我們今天有要事在身,請恕晚輩無禮,”秦丘站起來彎身作了一個揖繼續說,“我們尚有要事在身,請問此時是何朝?您為何在此?此間是何處?請我們到此有何目的?”
    秦丘心裏疑慮甚多,便想問個清楚,就一口氣把所有問題都說了出來,眾人見他如此說,都很認同。
    “哈哈哈,大宋是也,遁世至此,此間乃是烏兔閣,品茗而已。”老者一點也不生氣,笑著答道。
    “宋朝?為何你見我等這種著裝和說話方式,沒有意外?”
    關塗塗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很好。
    “哈哈……”老者捋著胡須大笑道,“穿著隻是皮囊,不必在意,老夫見過各種說話之人,沒有覺得有何不妥,見怪不怪。”
    經過骷髏大戰之後,秦丘心裏一直盤旋著幻象二字。此時他也肯定這是幻象,老頭子說隻是請他們喝茶,可是總覺得不對勁。
    他們現在要想辦法如何從這幻象中走出來才是最重要的,想到此處,他坐了下來,對同伴說“這肯定是幻象,我們不要管這老頭子,想想看如何破了這幻象才是最重要的。”
    關塗塗點頭道“是的,他們都是幻象裏的人,應該是不會主動幫我們走出的,所以我們要想想辦法,自己破了這局。”
    “說的對。”關梅大聲道,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此時,所有人都有點後悔,悔不該跟著那女子進來,白白耗費許多時間。可進一步想,邵大師說過遇事不能逃避,隻有解決才能繼續往前,看來這一關又是非闖不可的。
    老者見沒人理他,也不生氣,自顧自的喝著茶。
    “捍海石塘的關鍵之處是錢王,那麽這烏兔閣的關鍵之處是哪裏?”秦丘問道。
    眾人都搖頭,關塗塗也說“不知道。”
    “我也沒有聽過烏兔閣。”
    “老伯,”秦丘想,既然這老頭什麽話都聽得懂,他也不必文鄒鄒的咬文嚼字,隨口道,“這房子是你的嗎?為什麽叫烏兔閣?”
    老者笑著說“這房子當然是我的,烏飛兔走,根據這個成語的意思命名,意思就是時光流逝的很快。”
    眾人見這老頭穿著古舊,卻用著現代人的說話方式,顯得格格不入。
    “你叫什麽名字?你知道這是羅刹江底嗎?”關塗塗問。
    “我沒有名字,我在這羅刹江底都幾千年啦。”
    “你是人是鬼?”關梅大聲道,話一出口竟咳嗽兩聲,喉嚨深處發出一種濃痰鼓動之聲。
    關塗塗聽見關梅發聲不對,轉頭望去,大驚失色道“關梅,你怎麽了?”
    隻見關梅臉上皺紋叢生,眼睛暗淡泛白,整個人像老了幾十歲。
    見眾人如此的看著自己,關梅驚恐莫名,慌亂的在自己的臉上脖子上一頓亂摸,叫道“這是怎麽回事——咳咳——我這是怎麽了——咳咳——”。
    “啊——怎麽會這樣?”秦丘叫道。
    關蘭關竹關菊見勢不對,急忙站起來,可是剛一用勁,就覺不對,齊聲叫道“不好。”
    三人剛一起身,尚未站穩,就跌坐下來,原來他們此時體力大不如前,用力過度,骨頭關節僵硬難支。
    “怎麽回事?”
    關梅此時精疲力竭,兩眼圓睜,滿臉痛苦,震怒而說不出話,喉嚨好像已經不能正常發聲,隻有絲絲呻吟之音從喉嚨裏傳出。
    他頹然的坐在石凳上,鋼刀落地,帽子掉在地上,白發簌簌滑落,衣服變得異常寬大。
    關塗塗驚恐萬分,見四個手下彈指間都老了幾十歲,而自己卻沒有任何察覺,如果是遭人暗算,那對方如何做到不動聲色,逃過所有人的眼睛的?
    經過剛才一戰,她知道關梅關蘭二人的實力非比尋常,不是什麽人都能在他們身上打主意的,可事實就擺在眼前,難道此間潛藏著高手?
    “塗塗,你也——”秦丘看著關塗塗叫道。
    她見秦丘用驚恐的眼神看著自己,馬上明白過來,自己可能也變老了,她急忙用顫抖的雙手摸著自己的臉,粗糙鬆弛的手感告訴她,她也老了。
    秦丘發現自己的手也有了巨大變化,知道自己也跟他們一樣,心想肯定是老頭子在作怪,怒道“老人家,這是怎麽回事?”
    老頭依然若無其事的喝著茶,見秦丘衝他發怒,他放下茶杯,笑道“此閣名叫烏兔閣,烏飛兔走,日月如梭,在這烏兔閣裏,時間流逝真是朝如青絲暮成雪的快啊。”
    “為何你沒有變?”
    關塗塗問道,她的聲音也顯蒼老,此時的她恰如五十歲的老婦。
    她想,其實從女子將他們帶入門之後,時間就在加速流失,難怪剛才爬那麽短的一條石梯都很累,那個時候他們的身體已經在變老,隻是沒有發現,誰也不會想到這一層。
    但是這老頭子卻沒有任何變化。
    老者緩緩的站起來,柱著杖,望著湖泊道“歲月於我,可有可無,在這烏兔閣裏,你越在乎時間,老得越快,反之,老得越慢,我和小雲在此本就覺的難熬,度日如年,所以——我們想要時光過得快些卻不能。”
    “就是說,我們要想時間過得慢些,必須要看淡時間?”秦丘問道。
    “沒錯哈哈哈……”
    六人都明白老者的意思,可眼下情形,又有誰能做得到,一想到自己的心情會影響時間的流逝速度,更加著急。
    老者突然轉過身來,站在關梅麵前,盯著關梅的眼睛,陰陽怪氣的說“你已經死了!”
    “啊!唔咕嚕——”
    突然,關梅大叫一聲,眼球似乎要爆裂出來,喉嚨深處發出一串怪聲,呼出一口熱氣,腦袋往右一側,耷拉在胸。
    斷氣了。
    他臉上的皮膚全部鬆弛,到處是黑色和褐色的老年斑,眼睛和嘴都深深的凹陷,整個人變得像小老頭一樣。
    雪白的頭發淩亂的掉在肩頭,衣服幾乎全部滑落,露出枯瘦的上身。
    “關梅!”秦丘叫道。
    關塗塗摸了他動脈,搖頭道“已經不行了。”
    見關梅已死,關蘭大怒,大叫道“讓我殺了這老不死的。”說著提起鋼刀砍在白玉桌上,隻聽錚的一聲,火花飛濺。
    “不要輕舉妄動。”關塗塗說,“坐下,調整氣息,不要動怒,恐怕氣血衝動也會加快時間的速度。”
    關蘭的小胡須已經白了,此時的他也到了五六十歲的年紀。
    關梅本身歲數就比所有人大,加上性子最是急躁,衰老的速度比他人都快,想到此處,關蘭咬牙怒視著老頭,卻不敢再有所舉動,隻有強壓胸中的怒火坐了下來。
    “嗬嗬嗬……人生不滿百,何必動肝火。”小雲發出冷冷的笑聲。
    秦丘努力克製內心的憤怒與衝動,故意放慢語速說“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目的?可能是寂寞吧,隻希望能讓各位多陪我們說說話喝喝茶。”老者說道。
    “我們馬上就要死了,就沒人陪你喝茶了。”關塗塗說。
    “是啊,小雲,自上次客人來有多少年頭了?”老者問小雲。
    小雲一雙小眼睛轉了轉,說道“可有些年頭了,記不清啦。”
    秦丘想知道上次來訪的客人最後是什麽結局,便問“他們都死在這裏了嗎?”
    “哦,不不,大概死了三個吧,老夫記不清了。”
    “他們怎麽出去的?”關塗塗問道,說話間她又檢查了一遍眾人身上的符,都是完好無損,可為什麽一點作用都沒有,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自己走的。”老者說。
    “自己走的?”秦丘詫異道。
    “是的,我們不會強留任何人?”
    從遇到這個藍衫女子,到坐在這石桌旁邊,一路上他們確實沒有任何的強製手段,都是我們自願的。
    而且也沒有給我們製造任何的麻煩,若真有故意之嫌,就是這一路的距離太遠了些,耗費了很多時間,秦丘想。
    “那我們也告辭了!”秦丘說著,馬上站起來,準備走。
    “不行。”關塗塗立即說,“老人家,若是我們就此出去,能恢複本來的歲數嗎?”
    關塗塗話一出口,四人就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不能恢複本來歲數,這一路這麽遠的距離,就算是出去了也是耄耋之年,和死了沒有區別,想到此處,眾人心底又多了一層怖意。
    “不能。”老者斬釘截鐵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