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九 鎮花祭 第一章 枝垂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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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陽師之千年沉醉!
    平安京外的山道上傳來踏踏的馬蹄聲,一匹高大的棕色馬在山道上緩緩地行走著,馬背上端坐著一名身著棕色狩衣的青年男子。
    男子皮膚蒼白,雖然擁有著平安京人喜歡的白膚,但是卻很粗糙且沒有光澤。細細的眉高高的挑入發間,眼睛雖然不大但是非常亮,臉上帶著一股冰冷的神情。
    轉過這個小山坡,再走過一片平原,前麵就是平安京了。
    風雅華麗幽暗肮髒的皇城。
    真是讓人厭惡的地方,男人在鼻子裏冷哼了一聲。
    平安京裏,有他生平最憎惡的兩個男人。
    一個是賀茂保憲,另一個是安倍晴明。
    如果有可能,他想讓他們跪在他的腳下,他會一腳踢翻他們,再將腳踩在他們的胸口上,看著他們在他眼前翻滾顫抖,痛哭著請求他的原諒。
    保憲麽,隻要請求他的原諒,或許他會原諒他。
    而那個安倍晴明,他要用刀劃破那張狐狸臉,還有那雙狐狸眼睛,讓他以後再也不能笑得那麽魅惑。
    等著瞧吧……
    男人縱馬快步跑了起來。
    第一章枝垂櫻下
    博雅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神泉苑。
    眼見著保憲跟著晴明並肩走了出去,晴明離開他時眼睛都沒有眨一下,是那麽冷淡疏遠的表情。
    而曾經,他見過晴明是如何的慌亂與手足無措的啊!
    晴明也會臉紅,會努力壓製,但是耳朵尖上的緋紅出賣了晴明。
    晴明看向他的眼神,那眼神定定的,眼睛裏落滿了溫柔的辰光。
    但現在晴明看著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塊石頭一根木頭沒有區別。
    是自己親手毀了這段感情的吧。
    他暈倒了,又是晴明救醒了他。
    晴明……
    博雅的心疼痛得無法跳動,全身沉重得像掛了鉛,上了牛車後也是神思恍惚,秀男在他身邊說著什麽,可是他一個字也沒有聽清楚。
    他現在倒底該怎麽辦呢?
    他做錯了嗎?
    他隻是想以他的方式來保護晴明。可是,他沒想到會有那麽艱難。
    隻是見了晴明一眼,就足以讓他前功盡棄。
    晴明……
    他跟本不想離開他啊,他想要緊緊地擁抱著他,讓他成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永遠分不開。
    太痛苦了,實在是太痛苦了。
    博雅的腦袋呆呆地靠在牛車車壁上,搖晃的牛車車壁撞著博雅的頭“咚咚”作響,博雅卻也渾然不覺。
    秀男臉色蒼白地呆坐在博雅身邊。
    在今天以前,秀男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但今天之後,世界已經變了樣。
    這個世界跟以前那個世界一樣,對他充滿了惡意,甚至,比以前更加惡劣。
    他以為他成為了博雅最貼心的人,博雅甚至帶他來了神泉苑看曲水流觴,他覺得能跟博雅在一起,能否進入貴族們的圈子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隻要呆在博雅身邊,就是一種幸福。
    但是今天,這種幸福被那個可恨的安倍晴明打破了。
    那個人隻是出現在博雅麵前,博雅的心就跟著那個人的背影走了。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麽也不是。
    見到安倍晴明之後,他不由得自慚形穢,他知道他連替代品都不是。
    那個人,無法替代。
    但是,他不會想著再去替代那個人,他是獨一無二的秀男,終有一天,他會讓他們知道,他是多麽優秀。
    他的優秀,將遠超安倍晴明。
    牛車緩緩地停了下來,侍從吉野轉頭對博雅說“博雅大人,妍子女王的府邸到了。”
    博雅回過神來,他的確在上車前說過到妍子家去。
    博雅和秀男下了牛車,看見前方快速衝過來一輛牛車,停在了妍子家門口。
    博雅覺得趕車的侍從有著麵熟,那個穿著金色水幹的瘦削年輕人,是,是嘲風!晴明的式神。
    嘲風將車停穩後,就快步衝進了妍子的家門。
    不知道他急衝衝地跑進去是幹什麽?
    簾子掀起,身著藍色狩衣的美貌男人從牛車上下來,博雅胸中頓時一陣氣血翻湧,那人膚若白玉眉目如畫,跟晴明長得一模一樣,略有不同的是黑色的眼眸與銀色的長發。
    那是晴明的式神一葉。
    車上伸出一隻纖細白晰的女人的手,一葉扶著女人的手接引著女人緩緩下車。
    博雅呆了一下,那是他的妹妹妍子。
    是一葉帶著妍子去了哪裏麽?
    妍子臉上笑盈盈地像綻放的桃花,她深深地看著接她下車的一葉,但在看到博雅的一瞬卻呆住了。
    “博雅哥哥……”
    “妍子……”
    妍子將手迅速從一葉手心裏抽了回來。
    一葉微微地對博雅點了點頭“博雅大人。”
    隨後,眼睛卻掃向了站在博雅身後的秀男。
    秀男往博雅身後躲了躲。
    “你們……是去了哪裏麽?”博雅忍不住發問。
    “是的,我為妍子女王辦了一件事。”一葉表情淡淡的“現在事已辦完,那我就先回去了。告辭了博雅大人。”
    這時嘲風從妍子家裏衝出來,一葉右手一伸,嘲風立刻幻化為小小的金龍跳上了一葉的掌心,一葉將嘲風放入懷裏。
    隨即,一葉對博雅躬身行禮,轉身離去。
    妍子沒有邀請,秀男不好意思再跟著博雅進去府邸。與秀男作別後,博雅跟著妍子進了門。
    妍子走路輕飄飄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宅子裏仆從們忙碌著,隻是臉上都帶著一股迷迷糊糊剛睡醒的表情。
    “妍子,你跟著一葉去哪裏了?”走上了回廊,博雅忍不住發問。
    妍子恍恍惚惚地微笑著,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博雅就在身邊。
    她的身體與心靈又回到了琵琶湖畔。
    一葉真是個妖異強悍的男人啊。
    琵琶湖畔的櫻花樹下,一葉吻了她。
    是讓人心動纏綿的深吻,他吻她的時候,她覺得時間停止了流逝。
    她從少女初心萌動開始,隻接觸過兩個男人,一個是她的夫君賴忠,另一個是一直喜歡她的男人,重光少納言,她曾對重光少納言動過心,但是那男人正室太強橫,妍子也不甘於做側室,後來也就漸漸淡了。
    這兩個男人的吻都沒有真的讓她心悸過。有時候他們吻她時,她會想打瞌睡,或是腦子裏東想西想,總之是很無聊的事。
    但是一葉吻她的時候,潮水般漫過身體的心悸與心動,全身上下奔湧的愛戀,是她第一次體會到的。
    恍恍惚惚的,她把自己交給了一葉。
    在那棵古老的枝垂櫻下。
    枝垂櫻粉紅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飄落到了她的臉上,她的手心,還有一葉強悍的身體上。
    她深深地被震憾著,這一刻蒼藍的天空,天空下漫天飄舞的粉紅花瓣,帶給她巨大快樂的這個男人。這個瞬間,她忘記了她是誰,她朝廷命婦的高貴身份,以及,他不是一個真正的人類。
    但隻要眼前這個美貌妖異的男人抱緊她,讓她擁有著他,那就夠了。
    妍子的眼睛裏充滿了潮濕的淚光,頭頂的枝垂櫻上飄落下大朵大朵的花瓣,蓋在她的眼睛上,這個刹那,一葉板過她的臉,深深地吻了下去。
    妍子的全身抖了一下,博雅急忙扶住了她。
    “妍子,你怎麽了?”博雅好生奇怪。
    妍子的表情依然仿佛在夢中“博雅哥哥,我今天看到了最美的枝垂櫻……”
    妍子的頭發有些亂,上麵沾了好幾片粉紅的櫻花花瓣。
    “唔,枝垂櫻本來就是極美的。”博雅伸手將妍子頭上的一片櫻花花瓣拈下來“讓清伊給你梳理一下頭發吧。”
    妍子突然回過神來。
    她看了看博雅“博雅哥哥,如果賴忠問起來,就說你帶我出去看了櫻花,好嗎?”
    博雅點了點頭“好。”
    對於妹妹妍子的請求,博雅總是有求必應的。
    “對了,博雅哥哥找我是有事麽?”妍子看了看博雅“你不是該在神泉苑嗎?”
    “呃……”博雅低下了頭“也沒有什麽事,就是出來想看看你。”
    妍子仔仔細細地聞了聞博雅“哥哥身上有很悲傷的味道啊。”
    唔,說起味道,是自己才該去洗洗吧。
    妍子招呼著清伊準備熱水,一麵跟博雅說著話“博雅哥哥,你和晴明大人是怎麽回事?你現在的樣子,就跟喪家之犬似的。”
    博雅愣了一下“你說我現在是什麽樣子?”
    “你現在呀,就是一個喪家之犬,無處落腳無所停靠的樣子。”妍子漫不經心地說。
    “有那麽糟嗎?”博雅悶悶地問。
    “照照鏡子吧,博雅哥哥!”妍子進屋取了銅鏡遞給博雅。
    眼前是一張消瘦黝黑的臉,眼睛沒有絲毫的光彩,眉目間愁雲滿布。
    “這可不是我喜歡的博雅哥哥。”妍子毫不客氣地說“你和晴明大人之間,倒底發生了什麽不可逆轉的事,讓你和晴明大人決裂了呢?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你現在那麽想見到他,為什麽不去找他跟他解釋清楚呢?”
    博雅沉默不語。
    不,他就是不能去見晴明,如果去了晴明的院子,他會控製不住自己的。
    那就前功盡棄了。
    “說吧,是不是你非禮了晴明大人,所以你被趕出來啦?”妍子歪頭觀察著博雅的臉色。
    “胡、胡說什麽!哪有的事!”博雅的臉紅了。
    他的確親吻過晴明,不過晴明沒有趕他走,晴明隻是一直臉紅著。
    晴明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那個平時說話微笑都帶著戲謔的人,原本他以為閱人無數的人,竟然會害羞。
    博雅的心又悸動得瘋狂亂跳了。
    妍子的口氣突然變得惡狠狠的“在想什麽,快說!”
    “那個,剛才在門口看到一葉的時候,我差點以為是晴明……”博雅喃喃地說。
    啊,一葉啊……
    妍子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一葉是跟晴明大人極像的……”
    晚涼的春風吹過來,兄妹倆人站在長長的回廊上,發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