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花敗影滅(人間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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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隕琉瑆!
“你考慮清楚了嗎?”懷王眸色依舊深沉,等待龍仲宇的答複。
隻是閉眼之間,龍仲宇的腦海中又翻起那一幕。
北漠新主,野心勃勃,大肆揮軍擴土。而京南國早已是外強中幹,當北漠大舉進攻,立刻攻下了京南兩座城池。
鄭飛舉國範圍內招兵,鼓勵參軍,尤其是江湖人士。
這次龍仲宇才看清自己所處在怎樣一個危急存亡的時代。
鄭飛給百姓下毒,爾後再為他們解毒,隻為了贏得所謂的“民心”,而另外一些體質好的人則被他改造成神誌不清的死侍。
可惜,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自古君王又有幾人真正領會其中精髓?
當淑秀的小腦袋向後一仰,淹沒在紛飛的戰火中時,他終是明白為何阿瑾離開了。
“哥”
淑秀的魂靈輕喚她他,很快,她便要回歸故土——魔界。原來淑秀正是魔界的三殿下,慕雪。
而她是父尊與一介凡人所生,也因此她天生靈力不高。除此,她亦是認為父尊對她不重視,隻因她是凡人所生。
與其說她瞧不起凡人,不如說她是看不起自己。但常年的憤懣有朝一日終是要爆發的。
對於她的虛度光陰,哥哥慕君終是看不下去了。
“你與其在這浪費生命,不如去把那天界的靈珠收來,不僅能提高修為,父尊也定會對你另眼相看。”
慕君所言不假,殊不知對她來說甚是艱難困苦,最終她還是讓天界懲戒了。
然,此番做一回凡人,她才發覺凡人的可貴之處,凡人的那些情感亦是她的奢望。
“上一世,我是魔界大殿的妹妹,此一世,我是天界大殿的妹妹,謝謝你們。”
魂靈向兩位哥哥道了謝便回了魔界。
徒留龍仲宇在狼煙彌漫的戰場上悲痛欲絕。
“你不想知道阿瑾去哪了嗎?”龍仲宇應了以後,懷王趕忙問道。
其實,他不想,他隻想知道她不忘初心,隻想知道她一切安好,便足矣。
“接下來你的計劃是?”
聽於此,懷王明白他是篤定了這顆心了。
懷王微歎“萬事俱備,你爹當朝自刎,為你鋪了路,而你,還差最後一個籌碼。”
另一邊,慕容瑾回了西立,立刻被擁戴如斯,然,她卻更願意上戰場。
“早在鄭飛屠戮我天寰皇城之時,我就失去了公主的身份。爾後我去了北漠,卻幫仇敵賣命,實感愧疚。現如今,我更不是公主,惟願能為故土貢獻一份力量。”
奈何現實往往不盡人意,西立勢弱,腹背受敵,隻得在夾縫中生存。西立和京南經常開戰,而如今北漠也是咄咄逼人。
原來,西立派去諜者去京南,隻是為了與他們江湖的教宗聯手。
教宗有辦法讓人變得失去神誌,如此,西立才能在與京南那群死侍的搏鬥中贏得一線生機。
而慕容瑾並不想他們這麽做。
“西立!西立的將士們!生而為人,每個人都有選擇自由的權利!如果我們讓那些死侍、讓那些士兵,變成麻木不仁的工具,如此,我們和鄭飛有什麽區別?!如此,我們才是輸得一敗塗地!”
最開始,慕容瑾在軍中並不受待見,本來世人就多了幾分對女子的偏見。
除此,慕容瑾是前朝公主,將士們更免不了認為她是嬌滴滴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
隻是當慕容瑾帶領他們與北漠一戰時,幾近喪命也要廝殺出去的狠勁著實讓他們詫異,末了還是敬佩不已。
“公主竟有如此膽識!從今往後,我願追隨公主,踏平京南!”
提及“踏平”倒是有些大言不慚,京南和西立實力懸殊,慕容瑾心裏一清二楚。
但有這份鼓舞人心的士氣,定是好的。
“你且起身,不必喚我公主,我是”慕容瑾眼眸微轉又立刻收了回來“我是阿瑾”
過往皆已成縹緲雲煙,而未來,她可以選擇自己做怎樣的人。
由於京南連連敗給北漠,鄭飛又舉國大興方士,結果自己變得疑神疑鬼。
龍仲宇入京之後,在懷王的舉薦下他先是成了五品的鎮邊將軍。
終於,在與北漠一戰中,他帶領的軍隊凱旋而歸,最後他晉升為三品將軍。
然而他和懷王的宏圖,遠不於此。
鄭飛最需要的,也是能夠時刻在身邊守著的禦林將軍。
這禦林將軍,將會是他最信任的人,雖說他年輕時也是一介武夫,到了如今這個歲數了,卻對牛鬼蛇神的傳說忌憚如斯,興許是年輕時太過殘忍暴戾。
京南病矣,而懷王和龍仲宇都知道,國號一日不改,百姓便無一日安寧。
“還差最後一個籌碼。”
懷王反複提醒著龍仲宇。
遠在西立的慕容瑾,有時也會接到懷王的來信,盡管她不問,陸光頭卻對她很了解,他將龍仲宇的近況一五一十地寫進了信中。
當慕容瑾聽聞秀丫頭離世的消息,心中一時憂憤難平,不在場,她仍能感受到宇的心痛。
當她聽說宇和懷王共謀大計,心中一時伴憂半喜,若可以,她寧願不將他扯進這是非。
隻是那日的桃花總是入她的夢,伴隨而來的,是宇溫柔至斯的眸光。
可是她的心絞痛越來越頻繁,頻繁到在戰場上時都能隨時感受到心口的不適。
“宇,這輩子,我們還能相見嗎?”
然而當慕容瑾的眼掃過信上書的“籌碼”二字,登時,她將信握緊了,她已經知道了答案。
彼時,京南國。
龍仲宇即將出征京西邊境,若這一仗打贏了,他便更加能得到鄭飛的賞識,從而離他的目標更近一步。
隻是他聽說這次帶領西立戰士的,是一位女將軍,喚作“追月。”
而她雖為女兒身,卻驍勇善戰,勢力著實不容小覷。
據說她的排兵布陣不拘一格,在北漠一戰中取得了十足的勝利。
聞言,他更想與之一番較量,不過戰場上他可不會憐香惜玉。
此時,已是日落熔金,一抹血色劃過孤寂的蒼穹。
這“追月”將軍果真與眾不同,他們開戰的地點竟然是京南與西立交界處的村莊。
隻是這村莊空無一人,房屋與房屋之間竟然還掛著無數白色的簾布,如此,他們便無法一眼望向對麵。
“嗬,障眼法!”
龍仲宇輕蔑一笑,他自知,若是一方遲遲不出兵,雙方便會這般僵持下去。
霎時,在飄飛的簾布中,他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影。
隻見一女子騎著駿馬,在離他們甚是遙遠的地方掉頭轉了身。
這是請君入甕嗎?龍仲宇肯定那女子便是“追月”。
上戰場竟然不著戰服,難道是勝券在握嗎?未免太目空一切。
不管是不是請君入甕,龍仲宇也勇敢走出一步出乎意料。
他隻身入村莊,悄悄令士兵們將可以找到的村光入口全部包圍起來,若是聽到打鬥聲,便立刻包抄上去。
龍仲宇下馬,慢步走進那重重疊疊的簾布中。這方,已是曉風殘月。晚風吹得那簾布孤寂地飄飛。
在簾布的縫隙中,龍仲宇能看到那女將軍。天隕一出,攪得那簾布紛紛揚揚。
然而那女將軍果真算得上身姿敏捷,在簾布仲的影子左右搖晃,卻始終傷不到她。
“嗬,你還不知道吧,林瑾,已經死了。”
龍仲宇一愣,這是玩誅心術嗎?可是她怎會知道阿瑾的事?
旋即,龍仲宇又揮劍而去,那女將軍於簾仗中隻是一躲。
“你就不想知道她是怎麽死的嗎?”
龍仲宇不管不顧,劍鋒淩厲。
“難道她都沒告訴你,她母族是原先在西立嗎?!”
倏地,龍仲宇停住了,阿瑾的確未提過這事,可是懷王曾說,阿瑾已經離開了京南。
見龍仲宇怔住了,那女子又繼續道“她沒有服下解藥,最後中毒至深,痛苦不堪,苦苦哀求我了結她的生命!”
龍仲宇收緊眉頭“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難道忘了,她在信尾寫道,此生無緣便再難相見。”
龍仲宇低眸,緊緊繃著麵龐。信在他那裏,隻有阿瑾知,他知,除非阿瑾告訴了別人。
“我看她太可憐了,臨死卻還在喚你的名字,我隻得幫她一把。”
聽於此,龍仲宇眼眸上抬,轉眼間,怒上心頭。
掄起天隕猛地向那飄飛的簾布揮去,而倏爾,那女子竟然消失了。
片刻後,女子的影子再次出現在了簾布的後麵。
這次,龍仲宇左右揮出一劍,待那影子飄到了中間,他便立即朝她心口附近刺去,快、準、狠,末了再將天隕旋即收了回來。
似乎隻有如此才能宣泄他心中的憤慨。
飄飛的簾布染上慘淡的血色,夜幕下,仍然顯得刺眼醒目。
龍仲宇用天隕再次將簾布一挑,瀟灑幹脆。
隻是下一刻,天隕便直直落地,毫不猶豫。
眼前,阿瑾含淚微笑,她的心口附近綻放著一朵血色侵染的墨梅,在這慘白的簾布之中,一如初見。
她後方的兵和他的兵同時追了上來。
龍仲宇這方的士兵大喜歡呼“主帥已死!京南必勝!”
而阿瑾背後的士兵見於此景皆變得六神無主,喪失鬥誌。
隻有龍仲宇,非悲,非喜,與周邊格格不入。
當阿瑾側邊倒下時,他才反應過來,這一次,山崩地裂。
慕容瑾盡力笑了笑,嘴角滑落的血色鮮豔明目。
“宇,我便是最後的籌碼。”
一時間,宇泣不成聲,他隻感覺自己全身要炸裂了般。
“宇,答應我,好嗎?”
她就是最後的籌碼,她是西立的主將,追月將軍。
而她,卻與身下一名女將扮演了一出戲,為得隻是讓宇親手了結她的生命。
從此,前朝餘孽不複存在,而西立潰敗無能,再不可是京南的對手;從此,鄭飛大可放心。
龍仲宇卻聲顫不已,一時間痛心疾首“你你上輩子是不是欠我的我爹滅了你家族而你卻要死於我的劍下”
淚水崩落便是如此場景,阿瑾一隻手盡力撫上他的臉,而他也是立刻握住這最後的溫存。
“宇,不要難過,”阿瑾仍舊笑顏“宇,其實我跟你,蕭笠,秀還有無霜待在一起的時候,好溫暖~”
“宇,謝謝你讓我殘缺的人生變得完整,”說於此,阿瑾撐著最後一口氣,拚盡全力擠出一句“宇你你你能答應我嗎?”
龍仲宇泣聲點頭,阿瑾終是心安了。
雙眸一闔,徒留眼角最後的清淚,而龍仲宇死死抓住這無力的手,卻無法挽回它的溫度。
將士們歡呼雀躍,隻有他與眾不同。這戰場,活像一出荒誕的鬧劇。
宇,願下一世,我們能遠離是非。
五年後,一男子身披黑色風袍並提著一把劍走進茶館。
他坐在角落,嘴邊的胡須顯得雜亂不堪,顯然是少有打理。
說書人聲賣力地唱著,引來眾人圍觀。
“話說,自古以來,紅顏禍水。其實,藍顏也不過如此~”那說書人搖頭晃腦“猶記得當年那前朝天寰公主、北漠暗司處殺手、西立女將軍追月,一代英傑,巾幗不讓須眉,卻終究逃不過一個情字。可歎她香消玉損於所愛之人的手時,不過十八的光景”
聽於此,男子緊緊握住手邊的劍,離開了。
六界邊境,混沌吸著這人間的濁氣,逐漸幻化成了人形。
“是是非非,因果輪回,生死有道,你們逃不脫這宿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