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天尊煞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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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隕琉瑆!
夜色濃稠如墨硯,深沉得難以化開,冷月流水一般,靜靜傾瀉於地,伴隨而來的竟是絲絲縷縷蝕骨的寒涼。
醉淩終於處理完白日裏天界的日常事務,微微揉起了眉心,漫步從主殿回了寢殿。
隻是,方才踏入,他竟一眼瞅見熟悉的背影立於寢殿中央。她一襲白衣勝雪,裙邊卻點綴著燦爛紫花,是清香的紫藤?
那女子頭頂的少許的寶珠在寢殿的燭火中散發著柔和的暖意,待她轉過身來,醉淩才看清她那猶似一泓清水的雙眸,自有一股輕靈之氣,卻又含著隱隱的傷感。
芸玥?一時間,他還以為是自己醉了罷,哪知再次轉眼後,芸玥已然踱步到了他的身邊。
“醉淩”她桃唇微顫,眸中秋水潺潺“我回來了。”
“原本,我是對你有些記恨,可是,看到你,我卻又恨不起來。”
門外冷風瑟瑟而過,門內暖意緩緩襲來。
芸玥的一隻手微微拂過醉淩的雲袍“我很後悔先前那般對你,對你說那樣的話,你能原諒我嗎?”
她忽而定住了手,眸中流淌的盡是真切。
聞言,醉淩眼角一顫,此話怎講?
暖熏熏的燭火映出醉淩深海似的眸色,刹那間,宛若有星光落入,而窗外無風亦無雨。
“我怎麽可能怪你”
聞言,芸玥眉目一展,竟撚出清淺的笑顏,她輕輕踮起腳尖,在他的俊美的側顏上蜻蜓點水般留下了印記。
醉淩先是一怔,待她落地歸位,醉淩幽深的眸子驟然旋起危險重重的意味,他攬住她的後腦俯身而下。
燭星點點,跳動著醉人的暖黃。窗外的冷月流淌入內,搖曳的燭影中是飄飛的雲衫和簾布。
煞渺看著那鵝卵石一般平滑的胸膛,一時間有些心神晃動。
可是她刻意瞌上了眼,她等著那溫熱的氣息愈靠愈近,手中利刃閃現,在那鵝卵石上微微劃著,找準了心口的位置。
再近一點,她那無情的利刃就會滲入他的心口。她知道,哪怕是鮮血淋漓,她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哪知,一切並未像她預想得一般進行下去,她隻覺得周遭一陣冷意?
猛然睜眼時,醉淩旋即提了她的肩。殿內的燭火驟然亂顫,旋轉之間,飄飛的雲衫也盡數回歸原位。
這方,煞渺背對著燭火,醉淩黯然的神情卻在燭光下清晰可見,他的眉目間流淌著莫大的哀傷,宛若即將凝結成塊。
他的眼眶周圍,似乎也沾染上了燭火的橘紅。
“你,竟為了他做出這般”他磨著嗓,低沉的聲線顫顫的,似乎難以發聲。
醉淩眼眸微垂,麵色繃得可怕,卻漫步向煞渺走來,見狀,煞渺卻莫名突生心悸。
“不就是內丹麽,隻要你開口,我這條命都可以給你。”
醉淩沉著麵色拾起煞渺的手放至心口,麵色篤定而難過。下一瞬,金光閃現,煞渺立即用手遮了麵。
可待她從指縫間探著眼時,眼前的心口處浮現一黑洞,深不見底。
她悄然伸入,揪緊了,再狠狠向外一收,幹脆利落。
“多謝。”
言罷,煞渺便化為一縷黑煙離去,毫不留情。
徒留醉淩向後一個踉蹌,猛然間啐出一口鮮血,嘴角卻又劃過一絲自嘲,這種自損修為的愚蠢事竟是天帝會幹出來的?
可是這一切不止於此,慕君得到了解救,可煞渺自身的幽冥異火仍未解決。
當年,為了逃出冥界下界,她一舉將下界的異火吞了個盡,隻為在那漆黑一片中悄然逃生。
隻是,她原本體質偏寒,和那異火相衝,兩股相克的力量在體內廝殺,讓她變得懼怕寒冷。
自此,她不能再用涼食,自此,她在烈焰火邊還隻能用貂皮裹著身。
馭火雖是凶獸,卻異常通靈性,每當她感到難以忍耐的寒涼時,馭火便會吐出火球,供她溫暖。
既然醉淩都開了金口,煞渺也是直言不諱。
兩日後,淩風殿。
醉淩的麵色有些煞白,也不知是不是仙丹的緣故,隻是煞渺旋即忽略了這一點。
“既你說你無所不應,是不是可以把玄靈金印給我了?”
醉淩自是一愣,咽了咽,原來她來竟是為這件事。
“玄靈金印我去取了送給你”醉淩磨著嗓答道,而煞渺竟然旋起了眉頭。
“不行!現在就給我!”
煞渺宛若勾人的妖精,再次閃現於醉淩的身旁,直視那雙深邃卻又哀傷的眸子。
“天帝陛下若是想中途耍什麽花招,我煞渺,怕是再也沒有起死回生這般好事了吧?”
指尖利刃閃現,煞渺將其抵於醉淩的脖頸下,稍不留神便會深入。
“陛下是打算再次出爾反爾嗎?”
見狀,醉淩一聲冷笑,笑意間含著深深的自嘲,他一把拉住她的腕便帶她瞬行到了雪域地帶。
嚴冬呼嘯,大雪紛飛,銀裝素裹,這一塊的天地之間皆是澄澈的白。
而煞渺卻感受到一股蝕骨難消的寒涼,她本來就怕冷,怎能耐得住雪域的寒涼?
“雪域崩塌後,我利用殘雪造了這方地帶。”
說著,醉淩和芸玥腳下的雪地竟然和一旁的大陸脫了節,直直墜落下去!
“玄靈金印被我封印在地下,”醉淩轉向煞渺,麵色柔和“需要等等。”
煞渺一時間怒上心頭,這是知道她畏懼寒涼了?!在雪域地帶,無論是何方神聖都難以瞬行,否則將損耗大半修為,得不償失。
見狀,煞渺本能向離醉淩遠地一方挪了挪,若是被他發現自己害怕寒涼,恐怕又會以此來對付自己。
雪地向下墜落之時,雪地上方確是一片寂靜,二人無言。
直到醉淩偶然間向後一轉“你還記得”
這一轉,他才發覺煞渺已經蜷縮在雪地裏,她冷冷發顫,烏睫上沾滿了駭人的冰霜。
“芸玥”芸玥是水族的,怎會怕冷到如此地步?
醉淩走近她一探,才發覺她全身已然被冰霜爬滿,連發絲處都結滿了冰花。
“不要不要異火不要”
煞渺嘴中喃喃念著,氣息逐漸微弱,清晰可見她的眼角流下了晶瑩的淚珠,可歎那淚珠還未流淌至臉角就迅速結成冰淩。
冰淩?
其實昨日,醉淩造訪了冥界,那幽冥王一見醉淩,麵上盡是詫然之色。
“不知天帝陛下遠道而來,所謂何事?”
“五百年前,有沒有從冥界下界逃出去的?”醉淩也是開門見山。
“讓我想想”
“據說是跟冥界下界融為一體就有一線逃生的機會。”
聞言,醉淩立即揉起了眉頭。
“何為融為一體。”
“就是拔筋,抽骨和換血,和冥界下界融為一體。隻不過這是連鬼都不敢嚐試的方法,這拔筋抽骨還好說,換血”
“隻不過五百年前確實有一次一夜之間,下界的幽冥異火倏爾熄滅,下界一片漆黑,那時若是有鬼貿然逃出了下界也不知曉”
難怪念知星君推算芸玥已死,她早已在這冥界下界脫胎換骨
爾後,她為了逃出冥界下界,竟然吞噬了異火,置之死地而後生,由此,醉淩終於知道芸玥為何需要那玄靈金印,一時間,愧疚不已。
醉淩的眸中不可避免地流淌出了疼惜的意味,他攬過她的時候,她終於不再喃喃絮語了,似乎這一方懷抱中,帶著自然而然的溫暖?
可惜煞渺永遠不知這一點,當她烏睫上的冰霜褪去之後,她猛然睜眼。
“醒了?”
醉淩輕喚,煞渺卻立即從他肩頭起身,緊繃著上身,她掃視醉淩的眸光充滿著戒備。
她正詫然於自己竟然不似方才那般寒冷,撩起眼後才發覺頭頂是若隱若現的紅蓮業火,登時,她嘴角一平。
其實,煞渺是忍受了常人無法忍受的苦楚。以至於常人的苦痛,在她眼中都不及當年她所忍受的萬分之一。
後來,當醉淩替她擋住了混沌的千刀利刃,她隻是覺得理所當然。
那條金藍色的龍在空中淒厲咆哮,每每轉一圈,便有一排的龍鱗掉落,緊接著鮮血迸發,濺滿煞渺的臉。
煞渺蹙著眉心,麻木一般用手拂過臉上的血跡,下一瞬,竟是對著那條受傷的龍冷冷一笑,不管不顧般轉身離去了。
最後一日,細雨瀟瀟,席卷山頭,天空晦澀陰暗地壓著。
煞渺的琉瑆劍下,已然分不清是血還是雨或者是淚。
隻聽著骨碎扭曲的聲響,她卻將琉瑆在那血肉之軀中狠狠一旋,不給對方還手的餘地。
“醉淩,你去死吧。”語意平靜,卻飽含難以言道的力量。
這是煞渺對他們最大的報複,以天帝為代表。
“請你繼續守護好六界芸玥”
雨仍舊肆無忌憚飄著,卻愈來愈密。
不知為何,煞渺的眼角竟然還是不爭氣地滑落一道淚痕,隻可惜是和雨參雜在一起。
醉淩闔上眼後,他的身子立即化為金藍色的點點星光,朝天地間各個方向飄散而去。
從此,天地間再也不存在那條金藍色且美麗得無與倫比的龍了,再也不存在那費心費力,鞠躬盡瘁的天界戰神了。
煞渺拖著血淋淋的琉瑆劍,直直趕往天殿,天界一眾神仙雖麵目惶恐,卻齊口道“恭迎天尊!”
的確,她做到了,一統天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