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領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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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營陳慶將軍!
    “進。”
    “停。”
    “蹲。”
    “握戈。”
    “起。”
    “退。”
    “分。”
    “合。”
    陳慶喊著口令,場內三百多名士卒隨著口令行動。
    看著場內士卒十分整齊的步伐,陳慶有些無趣,已經沒有前兩日的新鮮感,每天都是這麽操演軍陣,訓練隊列陣型。
    陳慶已經經曆過一場戰爭,知道軍隊中行令禁止的重要性,
    不過這些士兵,早在陳慶來之前,就已經可以熟練的操演陣列,無論是進退、分合,步伐都一致有序;蹲姿握戈也十分標準,而且也整齊規劃。
    雖然陳慶臉色平靜,但是越操演,他的內心越是直皺眉頭。
    看了看天色,太陽西斜,陳慶停下操演,解散了隊列,然後拿著手中書簡找個還能照到太陽的地方坐下。
    陳慶打開書簡,認真讀了起來。
    從書簡上可以知道,操練士兵並非想象中的簡單。
    歎了口氣後,陳慶撓了撓頭皮,繼續看書。
    這書簡是曹操當著陳慶的麵親手寫的,整整用了一個時辰,和周燕上交的木牌相比,這個書簡上麵的字更多。
    “使一人學戰,教成,合知之十人;十人學戰,教成,合之百人;百人學戰,教成,合之千人。”
    陳慶讀了十幾遍,終於分清斷句,拿出小刀,在書簡上刻出簡單的符號用來斷句,力氣大就是好,很容易在簡上刻下痕跡。
    再將這句話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後,陳慶抬頭望向四周士兵,
    有三五聚眾聊天的;有拿著自帶武器練武的;有探頭探腦望著陳慶的,遇到陳慶視線,立馬縮頭轉身過去;還有互相角觝的。
    關於角觝這個詞,陳慶還是從周燕口裏得知,其實就是角力摔跤。
    “我是不是威嚴太輕了?”操演太過輕鬆,讓陳慶忍不住覺得自己沒有樹立威信,甚至覺得,這夥士兵心裏,他根本沒有威嚴可言。
    陳慶皺了皺眉頭要是沒有威嚴,在戰場上,不知道他們是聽自己的,還是挺聽周燕的。
    雖然當眾一招擊敗了周燕,後來又多次打服周燕,但是目前來看,這三百多士兵有沒有陳慶都可以,
    現在是以武服人,但是未必讓他們從心中信服陳慶。
    陳慶將書簡卷到前麵,
    “五教一日教其目以形色之旗,二日…身以號令之數,三日…足以進退之度,四日…手以長短之利,五日…心以賞罰之誠。”
    讀了一半,陳慶的思維又習慣性地、不可抗拒地發散開來。
    這周燕竟然有二流武將的實力,難怪能以屯長之職暫領這一營三百多士兵。
    會不會隻要是屯長,就有二流武將實力?
    可是屯長上麵有軍候(才發現是‘候’,不是‘侯’),軍候上麵有別部司馬,還有校尉,雖然不在司馬之上,但所領部隊比司馬規模大,再上麵就是將軍。
    這周燕是個例,還是群體現象,要不要去其他營逛逛,找個借口和他們的屯長打一打?
    不過從周燕身上知道了一件事,就是不能在一個人身上反複刷道令。
    陳慶搖了搖頭,將這個念頭甩掉,然後繼續看書。
    “九章一曰舉日章,則晝行;…月章,則夜行;龍章行水,虎章行林,鳥章行陂,蛇章行澤,鵲章行陸,狼章行山,皋章載食而駕”
    讀了一遍後,陳慶心生一個念頭將他們從頭開始操演一遍。
    太陽漸漸西斜,
    周燕見陳慶還拿著那卷書簡,一臉想事想出神的樣子,便起身跑到陳慶旁邊。
    “軍候,已經過了申時(下午三點到五點),是不是該生火煮食了?還有,明日是練武的日子,咱們是不是該去糧草營搶肉?”
    “搶肉?”陳慶抬頭問道。
    周燕嘿嘿一笑,解釋道“練武那日前一天,各營都要去糧草營取肉,說是取肉,其實是搶,哪營派去的人力氣大,搶到的幹肉就更多,質量也更好。”
    “之前在周太守手下時,基本上五日一操,十日一練,一個月才見到兩三次肉;現在在曹將軍麾下,每日一操,三日一練,大家每隔幾天就能吃頓肉,但是大家又都害怕糧草不多,所以每次領糧時都是用搶。”
    “將軍不派人整飭軍紀嗎?”
    “曹將軍整飭過一遍,不過最近聽說要開拔離開丹陽,所以大家又開始搶了。”
    陳慶點了點頭,然後又有疑問,問道“每日一操,三日一練,有什麽區別?”
    “操演軍陣,隻是走走停停,不耗什麽力氣,每日兩餐飽食麥豆粟稷就可以;但是三日一練,可是要練戈,練弓,練氣力,光吃麥豆,練一兩個時辰就沒力氣了。”
    “得吃肉!”周燕著重說道。
    陳慶了解後,想到之前有不少士兵在偷看自己,應該是為這件事吧。
    這應該是一個樹立威信的機會。
    陳慶要下命令時,突然想到一件事,問道“要帶多少人?”
    周燕眼睛一亮,小聲道“咱們拉車去!”
    陳慶愕然看著周燕,這是要搶很多肉的打算呀,可是還是沒有回答主要問題。
    “幾人?”
    周燕奸笑的表情一頓,伸出一根手指“以往要二十幾人,如今,如果軍侯一同前去,以軍侯武力,十五車夫足以。”
    十五車夫!陳慶震驚地看著周燕,營內那種自個做出來兩輪簡易木車隻有三輛,這事陳慶知道;不過,十五輛車啊,你這是要搶糧草營專門運糧的車!能行嗎?
    不過一想到這是樹威信的機會後,陳慶心中一定,伸出兩根手指“要二十車夫。”
    日後,若是自己能夠執掌一軍,定然不能讓軍內搶糧事情發生,不過現在,自己隻是軍候。
    周燕一聽,眼睛立馬放光。
    “對了,其他營都是什麽時候去取肉的?”
    “都是晚飯過後,太陽落山之時。”
    陳慶聽罷,看了周燕一眼,還未說話,周燕便心領神會,掩不住笑地小聲說道“軍侯,那我現在就去叫人!”
    “等等。”
    陳慶看向其他營地上空,那裏煙霧渺渺,陳慶收回視線,對周燕說道“讓其餘人生火煮食,煙盡量弄大一點,別讓其他營的人知道了。”
    周燕聽罷,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地伸出拇指比了比。
    “軍侯有令,生火煮食。”
    隨著周燕的一聲大喊,營內頓時沸騰起來,士兵紛紛跑到一處帳篷,取釜取粟,然後跑到一排排石頭壘砌的簡易土灶,土灶內部已經變得黑漆漆的,甚至灶壁裂開了不少裂痕。
    生火後,將釜放到灶上,放水,放粟,然後拿著兩塊碎布放到釜裏一起煮,布是從管鹽的士兵手中領取的,這名士兵年級偏大,在眾人前頗有信服力。
    之前跟在曹操身邊,沒有見識過,現在陳慶已經在這裏待了兩天,知道黑色斑駁的布是醋布,閃著白晶的布是鹽布。
    陳慶看到有人偷偷從懷裏取出了一些碎肉放入釜中。
    “軍侯,人齊了,是不是該出發了?”周燕和圍住陳慶的二十人一臉迫不及待的表情。
    陳慶看到他們身後的木車,問道“我們偷偷地去,不要聲張,盡量繞過其他營的視線,明白嗎?”
    “明白!”周燕等人極力壓低聲音。
    “周燕帶路,走。”
    陳慶才來軍營三日,還不知道糧草營的位置,所以讓周燕帶路。
    左繞右繞,來到糧草營不遠處的地方,卻發現已經有人在領軍糧了。
    而且陳慶發現,夏侯惇正站在糧草登記處,左手搭在劍柄上,威嚴十足;旁邊站著三十名士兵,各個麵露猙獰,手裏握著長戈。
    領糧的人老老實實的排隊,完全沒有周燕說的搶肉環節。
    “完了,將軍又派人看管糧草了,搶不了了,不過,王且那廝竟然這麽早就來這裏,動作比老子都快。”周燕揮了一下拳。
    “他們在登記什麽?”陳慶問道。
    “登記的是營內的曲號。”周燕心情有些不好,隨意回答道。
    陳慶拿起腰間的鐵牌,摸著上麵的“三”,問道“周燕,以前是你帶人來領糧的嗎?”
    “當然了,不然哪搶得過別人。”
    陳慶解下鐵牌,一手搭在周燕右肩,然後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周燕眼前一亮,隨即疑惑問道“軍候你呢?”
    “那個督糧的人我認識,有些交情。”
    周燕點點頭,接過鐵牌,一臉興奮地招呼十人走向糧草營。
    等了一會,陳慶遠遠看到周燕幾人背著糧袋離去,十人各自扛著一袋,而周燕他一個人就夾著兩袋糧,看那十人的表情,糧袋的重量挺足的。
    “走。”
    陳慶招呼剩餘十人拉著三輛小車走向登記處。
    排了一會隊,輪到陳慶。
    夏侯惇早已看到陳慶,不過一直站在那目視周圍,沒有上來和陳慶交談,隻是朝陳慶笑了笑。
    陳慶回之一笑,然後看向糧官。
    “曲號。”糧官一手拿筆,一手拿著木牌,向陳慶問道。
    “什麽曲號?”陳慶一臉好奇地問道。
    “子雲,將你的軍候印給他看就可以了。”旁邊的夏侯惇說道。
    陳慶摸了幾下腰身,沒找到,說“可能是落在營內了吧,要不我回去拿過來。”
    “鐵印是軍中要物,不可大意,子雲速速回去,將鐵印尋回,以後一定記得不要讓鐵印離身。”夏侯惇一臉正色道。
    陳慶一愣,腦子有些亂了,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手抬起,僵硬地比劃著“夏侯司馬,要不我先領糧,再迅速回營找印?”
    說完,陳慶又加了一句“走都走到這裏了,空著手回去,總歸不好吧。”
    糧官看向夏侯惇,夏侯惇沉吟了一會,點了點頭“先領糧吧,不過子雲,切記,鐵印十分重要,找到之後,片刻不可離身。”
    看著夏侯惇如此鄭重的神情,陳慶覺得自己做這件事有些愚蠢,便行禮道“陳慶受教了,以後定不會如此。”
    “嗯?”夏侯惇感覺這話有些不對,“以後不會如此”,這話說的,好像這次是故意的。
    陳慶聽到這聲細小的“嗯”,立馬感覺不對,趕緊催促糧官派人帶他去領糧。
    當陳慶帶著人和糧回到營地後,陳慶終於鬆了一口氣。
    三百多名士兵看著陳慶的眼神十分灼熱。
    難道這就是威信?
    “軍候,你的鐵印。”周燕雙手奉上。
    陳慶接過鐵印,手摩擦著這枚小小的鐵印,回想著剛才夏侯惇說的話。
    “以後不能在做這種事了。”陳慶似感歎似陳述的說道。
    “不能做了嗎?”周燕一臉可惜。
    “對了,你是怎麽知道大軍要開拔?”陳慶好奇問道,這事連他都不知道,雖然他隻來三天,不過好歹也是個軍候,大軍要開拔,自己也應該要知道吧。
    “私下都是這麽說的,從哪傳來的就不知道了。”
    入夜後,
    曹操親兵找到陳慶,說主公找他。
    帳內,曹操對著陳慶反複說教,說“軍中無兒戲”“軍內印綬異常重要”之類的話,
    最後,曹操語重心長地說出對陳慶的厚望,說任陳慶為軍候,是想讓陳慶從基層了解軍中事務,又舉例他自己曾經做頓丘令的事。
    出了營帳後,陳慶失神地走著,不是因為說教的事,而是曹操似乎真的拿他當做自己人。
    說好的“吾好夢中殺人”呢?
    “那天,我到底做了什麽,說了什麽?”
    那天汴水之戰,陳慶將兩年多的壓抑全部釋放出來,殺得天昏地暗,現在回想起來,隻記得幾個片段,具體說過什麽話,都記不太清楚了,連曹操是什麽時候逃出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