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濮水“戲”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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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營陳慶將軍!
    濮水河畔,兩馬並行,氣溫冷涼。
    “從封丘北上渡濮水,再沿濮水東進到這裏,隻有短短兩百裏,而今破南岸營寨已過了五日,下午未時三刻,必然會與袁術前軍交鋒了。”
    戲誌才回頭西顧,淺笑著地說道。
    陳慶心中沒有波瀾,早已預料這兩日會與袁術交戰,隻是沒有像戲誌才那般預測出準確時間。
    “如果我軍將袁術擊敗,劉詳可會投降主公?”
    數日來,劉詳擊退了數波曹軍的進攻,死死守住營寨,即使是連日擾營,劉詳部下也沒發生嘩變,治軍謹嚴讓人佩服。
    不止是陳慶佩服,連夏侯淵等人也敬佩不已,甚至曹操都有收服劉詳的心思。
    “此人不會降。”戲誌才輕輕說道。
    “為何?”
    戲誌才笑而不語。
    “不說這些,你還沒說你的誌向。”戲誌才將話題轉回最初那個。
    誌向嗎?
    陳慶眺望著天際,倒春寒快要過去了,東南方向的雲朵已經開始分開,露出天空潔淨地蔚藍色。
    短短一瞬間,從莫名穿越過來的第一天開始到現在,五年多時間裏,零零散散的片段在腦中閃過。
    從最開始的逃避,到尋求安全,寄望軍隊保護,其中還生有爭霸稱王之心,
    之後看到無邊無際的七十萬黃巾流民,心靈震撼無比,再接著遇到僅剩的五個快要餓死的女嬰,還有柳兒。
    陳慶深呼吸,平複著胸腔內鼓蕩的氣息,臉上沒有表情,仿佛天上安靜的陰雲。
    “我的誌向,”陳慶開口說了半句,然後微微仰頭,輕輕地說道“天下太平吧。”
    戲誌才臉上依舊掛著淺笑。
    “曹操人主之才,你有大將之能,再有荀彧治世之才,你們三人一起,這亂世應該會在十年內結束。”
    “十年嗎?”陳慶不禁感覺這個時間很長。
    “倒時或許會再生事端。”戲誌才話鋒一轉,語氣悠然地說道。
    “會發生何事?”
    突然,陳慶感覺不對,戲誌才竟然毫不顧忌地直呼曹操、荀彧的名字,而沒有說主公、文若,
    負俗之譏嗎?想想戲誌才為自己改名,他應該很不喜歡“字”吧,也不喜歡稱呼別人為主公。
    “荀彧此人固執,一心隻為匡扶漢室,而天下大定之日,曹操必然功高蓋主,那時,曹操已經不能放下權力,放手便意味著死亡,屆時,曹操與荀彧之間定然會有矛盾。”
    “曹操或許能壓製住麾下謀士將領,但是曹昂壓製不住;或是順從本心,或是被下麵的文臣武將逼迫,曹昂一定會逼迫漢帝禪讓,改朝換天。”
    陳慶心想這是屁股決定思想吧。
    結合陳慶腦中為數不多的《三國演義》記憶,好像曹操沒有稱帝,是曹丕稱帝。
    忽然,陳慶哂笑一聲那個五歲小屁孩以後會做皇帝?
    對了,曹昂哪去了?演義裏好像是和典韋一起死的。
    曹昂會死!想到這,陳慶內心感到很不舒服。
    “曹操或曹昂稱帝之後,功高蓋主之人便是你陳慶了。”戲誌才轉頭笑著對陳慶說道,笑容中帶著戲謔。
    陳慶猛地回過神,微微震驚地看著戲誌才。
    “便看今日,夏侯惇、夏侯淵、樂進、曹洪、李乾,這些武將誰不為你的武力折服,荀彧、李典、棗祗又與你有交情……”
    說著,戲誌才突然啞口,戲謔地說道“倒是忘了你是個喜靜好色之人!”
    “喜靜”這個陳慶承認,畢竟一個單身二十多年還能宅在住宿裏的人,確實可以說喜歡安靜,
    但是“好色”,這個陳慶就不承認了。
    戲誌才似乎看出陳慶有意反駁,幽幽問道“在鄄城數月,似乎一直待在家裏,為何?”
    陳慶剛張開嘴,戲誌才繼續說道“聽聞陳府主人日夜與其嬌妻形影不離。”
    “你怎麽知道?”
    戲誌才噓聲笑了幾下,然後勸道“陰陽交合雖是樂事,但也需節製!”
    說完,戲誌才伏在馬脖子上劇烈咳嗽起來,咳嗽的時候還要拿掛在馬鞍上的葫蘆。
    這咳嗽的樣子,簡直就像要把五髒六腑咳出來一樣;陳慶感覺自己的肺部也跟著戲誌才咳嗽的模樣劇烈起伏。
    陳慶趕緊下馬,攙扶戲誌才緩緩下馬。
    陳慶將自己的披風扯下鋪在石頭,攙著戲誌才坐下。
    戲誌才恢複氣息後,望著靜靜流淌的濮水,輕聲感歎道
    “天下太平?哪有真正的太平!從三皇五帝至今,每年每日都有紛爭,隻是大的紛爭呈現在世人眼前,而小的紛爭被掩埋罷了。”
    陳慶覺得紛爭不就是世道動亂嗎?隻要將動亂的世道平息下來,不就是天下太平嗎?
    戲誌才仰頭喝了口酒,沉默了一會,輕輕搖頭。
    “將袁術趕出兗、豫兩州之後,東邊陶謙必然會以為你們因與袁術大戰之後,軍力疲憊,繼而進攻兗州,任城國被黃巾洗劫之後隻過去了半年,陶謙會從魯國西出,攻占任城。”
    “曹操雖有人主之資,但也頗為自負,見任城被占,定會不顧軍士疲憊而出征陶謙。”
    “到時,你需小心陳宮。”
    “陳宮?”
    “對,陳宮。”戲誌才笑著,笑容裏似乎看清一切。
    “陳宮此人性情剛直,好與名士結交,此前,有數名名士譏諷曹操是宦官之後,被曹操斬殺了。”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陳慶好奇問道。
    戲誌才笑著指著陳慶“此事在鄄城乃至兗州各地都已經傳遍,為何你不知曉?哦~”
    最後,戲誌才來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哦”。
    “其中邊讓等人是陳宮好友,陳宮性情剛直,定會尋找機會為友報仇。曹操出征陶謙之際,便是陳宮反叛之時。”
    戲誌才輕聲說著,語氣卻讓人感覺十分肯定。
    “為什麽告訴我?為何不告訴主公?”
    戲誌才搖搖頭“曹操念情。陳宮助他奪取兗州,因此曹操不會對陳宮防備。”
    “不過,”戲誌才話鋒一轉“陳宮反叛之後,曹操必然性情大改,會變得多疑,此後曹操肯定會重用本家夏侯惇、曹仁等人,還有你。”
    “到時,你需更加小心曹操的猜疑之心,因為你姓陳;”
    “那時,手裏的兵權能放便放了;兵權被撤之後,你繼續待在府內,不主動和其他人來往,過段時間,曹操會因愧疚而更加重用你。”
    陳慶靜靜聽著,但又不免感覺戲誌才想得太遠了。
    “然而,你仍要低調行事,你要與那些文臣……”
    “什麽?”
    戲誌才搖搖頭,“你獨領一支大軍之時,就要思考退路,或許離開中原是個很好的辦法。”
    “天下太平之後,君主真的會猜忌我,甚至會殺我嗎?”
    陳慶已經想到這種事,但是身處其中,又覺得曹操或者曹昂不會這樣做。
    “伍子胥於勾踐,韓信、蕭何於劉邦,即使是文景兩帝,也曾將名將周勃、周亞夫下獄,帝王之術,為鞏固帝權,會掃除一切礙眼的人。”
    “對天下紛亂,以你性格不會袖手旁觀,而曹操也不會任由你屈才,平定天下的功勞,你應該能占四分。”
    “屆時,你有兩條路可走,反叛稱王,奪取天下,或是在君主忌憚下手之前,早早遠離中原。”
    聽完戲誌才的話,陳慶久久不語,呆呆地看著手中鐵槍,內心對未來感到一片迷茫,一瞬間,陳慶想到的是柳兒還有五個嬰兒。
    涼風習習,濮水依舊靜靜流淌,倒春寒過去的前夕似乎格外的寒冷。
    安靜許久之後,陳慶冷冷地說道“為什麽對我說這些?”
    陳慶心中有些怪罪戲誌才對他說這番話,神情不由有些冷淡。
    “可曾記得你我第一次見麵?”
    陳慶想了一下,去年夏季末,荀彧帶著戲誌才來到太守府,就是那時和戲誌才第一次見麵。
    “我活了三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用羨慕的目光看著我!”
    說這話時,戲誌才看著陳慶,臉上此刻的笑容似乎才是真正的笑。
    陳慶內心震動,隻是因為一個目光嗎?
    這時,戲誌才又咳嗽起來,陳慶連忙輕輕拍打他的後背。
    記得自己當初羨慕的原因是當時的戲誌才衣袖飄飄,有種逍遙仙人的感覺。
    然而,仙人應該不然紅塵世俗才對。
    “為什麽要來輔助主公?”
    這個問題陳慶曾經在山穀道問過,當時戲誌才隻是說自身想法的矛盾,現在,陳慶不由再一次問道。
    “或許隻是為了日後,能從曹操口中說出‘戲誌才’三個字吧。”戲誌才眺望遠方,似乎看到未來有人在史書上的隻言片語中偶爾看到“戲誌才”三個字。
    之後,戲誌才講述局勢戰略。
    東攻徐州,南取豫州,以三洲之地北抗袁紹,再西取關內、漢中,再奪益州,隨後包夾楚地。
    其中,戲誌才猜測荀彧會勸曹操爭奪漢帝,奉以天子令不臣。
    臨近中午,戲誌才才停下來,拍了拍屁股,騎上馬回營。
    陳慶騎馬跟上,轉頭看向戲誌才側臉,見他神情清揚,似乎已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