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辦公室裏隻剩鄧布利多與林恩。
    為了把時間留給遠道而來的客人，馬克西姆夫人帶著還有些不情願的芙蓉離開了這裏。
    這是極高的禮遇，出於對鄧布利多的尊重和信任。
    隻是未必讓林恩感到愉快。
    他抿了抿嘴，細微的肢體語言透露出他的心情正迅速變得不那麽美好，而是轉變成了公事公辦的嚴肅認真。
    以及些許冷淡。
    “您好，鄧布利多校長，這確實讓我有些意外，很久不見了。”
    沒什麽感情波動的聲音打破了略帶尷尬的沉寂。
    “我想是的，林恩，距離我們的上一次見麵，已經有四年時間了吧，頒發你的一級梅林爵士勳章的時候。”
    對林恩的疏遠不以為意，鄧布利多端起馬克西姆夫人專門準備的熱巧克力喝了一口，笑得慈祥且和藹。
    “您的記憶力果然超群。”林恩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杯中美酒也讓他提不起興致，直截了當地說，“我想今天的事，一定是斯普勞特教授告訴您的，不知有何貴幹？”
    “的確是波莫娜，不過我今天也隻是想來看一看赫奇帕奇最優秀的畢業生，請原諒，人一旦老了就總會沉浸在回憶中。”
    鄧布利多溫和地端詳著林恩，言語中滿是足以化解冰霜的暖意，就像是一個坐在火爐邊上的慈祥老人、敦厚長者——雖然林恩知道這位最偉大的白巫師絕非如此。
    但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鄧布利多的態度讓他稍稍放下戒備，麵色趨緩。
    “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對黑魔法防禦術沒有興趣，也並不想親自體會那個沒鼻子老家夥的詛咒，雖然他現在隻是個殘破的遊魂。”
    “我本以為以你現在的魔力已經不會忌憚他了。”鄧布利多似乎有點驚訝，語調上揚，“至少來斯特蘭奇家的那幾位應該會很認可我的這個觀點。”
    “哦？莫非您找到了溝通冥界的能力？又或者說……貝拉特裏克斯生下了誰的遺腹子，讓絕嗣的萊斯特蘭奇家有了新的可以說話的人？”林恩語帶調笑。
    兩人平淡輕鬆的話語的背後，是一串血淋淋的名單。
    與此刻人畜無害的麵貌不同，十一年剛剛從霍格沃茨畢業的林恩手上也滿是鮮血。
    特別是徒有其表的所謂純血二十八家之一，烏鴉一族·萊斯特蘭奇家族的血。
    在伏地魔倒台後的一個月裏，這個以忠誠和狠辣聞名的純血家族迎來了毀滅。
    除了曾在對抗格林德沃的過程中犧牲的莉塔·萊斯特蘭奇所在的一支偏遠父係之外，包括臭名昭著的萊斯特蘭奇兄弟在內，偌大的家族在林恩手上絕嗣，就此消失在曆史長河中，化作一個不起眼的注腳——血色的十一月。
    但這段讓所有純血家族為之心驚的曆史，在林恩和鄧布利多麵前也隻是玩笑的談資。
    畢竟一個是當事人，另一個則是特地為此溝通了時任魔法部長米麗森·巴諾德，甚至讓阿拉斯托·穆迪率領的傲羅都為此回避。
    甚至鄧布利多還饒有興致地拆開一包糖果，先自己吃了一顆，然後遞了過去。
    “所以你並不畏懼他，更不可能畏懼他的仆從。”回味著口中的甘甜，鄧布利多滿意地眯起雙眼，輕聲說，“前幾年或許是因為尼可，現在呢？”
    “我並不畏懼，但總歸有點麻煩，正如你所知，我不喜歡應對詛咒，它會浪費很多時間。”
    林恩微微皺眉，他吃下的這顆糖果並不甜，而是酸到倒牙。
    運氣一如既往的不大好。
    “無法反駁的理由，時間對每一個巫師都是那麽珍貴，哪怕是我這樣行將就木的老人。”看著林恩努力保持麵不改色的模樣，鄧布利多促狹地笑了笑，話鋒一轉，“既然這個不行，有沒有興趣考慮另一個教職？”
    “另一個？”林恩回想著霍格沃茨現任教師的狀況，不太確定地問道，“您說的不會是保護神奇生物課吧，我和我的四肢關係融洽，不打算這麽早道別。”
    “哈！當然不是，凱特爾伯恩教授已經找到了合適的繼任者。”鄧布利多開心地笑起來，“我們希望聘請的是另一個學科，古代如尼文。”
    “噫——”
    林恩仿佛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麵相和藹，心裏卻總有一萬個算計的老人。
    “你的古代魔法研究在各國都影響很大，特別是最開始的那篇《盧恩的魔咒學應用》，尼可和法國魔法部動作很快，所以布斯巴頓捷足先登了。”
    鄧布利多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雙手交叉放在桌上，深邃的雙眼寫滿真誠，“英國今年也通過了教學法案，古代如尼文將更名為魔文與古代魔法並改為必修。如果你願意，芭布玲教授很希望和你共同任教。”
    “魔文與古代魔法……”林恩稍感意外，“福吉居然沒拖到他下台，真少見。”
    “康奈利隻是有點浮誇，本性不壞。他也出了很多力。”鄧布利多平靜地說。
    “也許吧。”林恩不置可否。
    盯著那雙曾格外忌憚，現在也能淡然處之的眼睛，他的目光暗藏鋒芒。
    “恕我直言，我不喜歡你的救世主養成計劃，也不喜歡今年發生的事。”
    他加重了語氣，“詹姆·波特那個以校園霸淩為樂的小團夥我曆來厭惡，但他畢竟死得還算英勇，而且孩子是無辜的，雖然他腦袋裏住著個沉睡的怪物。”
    “你……”
    鄧布利多的瞳孔微縮，他第一次失去了那種盡在掌握的平靜。
    但很快，這份震驚就被他隱藏起來。
    “我現在完全讚同分院帽把你分到赫奇帕奇的決定了。”
    將熱巧一飲而盡，鄧布利多鄭重地說。
    “請你相信，我不是在為那個孩子找保姆，而是希望他有一位好老師，走上人生的正軌，不僅是對抗湯姆……他還有很長的人生。”
    “你不是這樣的人，鄧布利多教授。據我所知，為了那個算命瘋女人的預言，伱可是誰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包括你自己。這也是我還坐在這的原因，我敬重你，但我不支持你。”
    林恩態度冷淡，鋒芒畢露的話語直刺鄧布利多腦海。
    “林恩，他們的事我一直很抱歉……”老人顯出了少有的落寞與自責，“但那時……”
    “那時你在找浪子回頭金不換的魔藥大師談心。”林恩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他們救過我的命，這事遠沒結束……但與你無關，隻是我本事不濟！”
    “孩子，我理解你的心情。”鄧布利多苦澀地說，“我也失去過很重要的朋友。”
    兩人同時沉默，那段刻意掩埋又終究被揭開的記憶讓人心情沉重。
    “我們可以做些什麽，現在也不晚。”頓了許久，鄧布利多緩緩開口，“霍格沃茨的大門一直對你敞開，你知道的，那個人回來了，但是……我已經太老了。”
    “……”
    懇切的目光有些觸動林恩的內心。
    近二十年前，正是老人高大的身影為還在霍格沃茨的他遮風擋雨。
    恩恩怨怨，紛亂如麻，拆解不開。
    良久的沉思後，他起身離開，輕聲說：“下周三我有空，去探望斯普勞特教授。”
    “當然！波莫娜一定很高興！”鄧布利多臉上的失落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喜悅，“海格有瓶好酒，你會喜歡的。”
    看著林恩快步遠去的身影，老人笑得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