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悠悠感歎，“你說如來在至親和眾生之間，選擇了後者，故而你恨他無情無義，可事實上，在至親和眾生之間，他都不曾放棄，他放棄的是自己。“

    在你即將出世之前，我去與他見了一麵，我問他，為何救了自己的孩子，又要散播出自己孩子是金蟬子轉世的謠言，這豈不是逼著天下人都去殺陳玄奘？你猜他怎麽回答？”

    他說，將來殺掉陳玄奘的人，一定是你，而他之所以這麽做，就是要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因為隻有這樣，你才會追悔莫及，才會收手。”

    是嗎？”魔祖紅著眼睛，怒道：“他錯了，孩子已經死了，我在這世間也無任何留戀，天下人，我照樣會殺。”

    照樣會殺麽？”

    菩提眸子微微眯了起來，突然語氣玩味道：“可如果，陳玄奘還能活下來呢？代價，是你死，換他生！”

    什、什麽？”

    魔祖臉色一滯，隨即激動問道：“你說我孩子，還能活過來？”

    你說呢？”

    菩提目光落在他掌心金蟬上。

    魔祖頓時恍然大悟，怔怔出神半晌之後，才啞然失笑，“他還真是，處心積慮，可他就不怕我不願意嗎？”

    他不怕的。”

    菩提搖了搖頭。

    魔祖不解，“為什麽？”

    菩提道：“因為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他願意用自己一死換陳玄奘一生，那你就一定也會願意，你要明白，這天下，沒人比他更了解你！”

    他是我、我是他麽……”

    魔祖喃喃自語，怔怔出神，半晌，才看向掌心金蟬，爽朗大笑。

    而在他的大笑聲中，將二人包裹起來的黑色球體，也開始了渙散。

    一絲一縷，像是被抽離了出去，緩緩在半空中消失。

    同樣的，魔祖的身體也在緩緩消失。

    這一幕，不但是下方西天大軍和長安將士瞠目結舌，就是那天上神仙，也個個眼睛圓瞪，不明所以。

    菩提盤坐在筋鬥雲上，沉默地看著眼前景象。

    隨著魔祖身體的渙散，金蟬像是重新煥發了生機。

    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三道虛影，一個是嘴唇顫抖的魔祖，一個是陷入沉睡的小和尚，還有一個，則是個中年和尚。

    師尊。”

    中年和尚微笑著朝魔祖作禮。

    魔祖將目光從昏睡小和尚身上挪開，然後看向這個傳聞是被善念如來貶下凡間的徒弟金蟬子，他雙手緩緩移至胸前，然後在世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合十，作了佛禮。

    魔祖作佛禮，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謝謝。”

    而更滑天下之大稽的，是魔祖對中年和尚道了聲謝。

    這種景象，簡直顛覆了西天大軍的觀念，要知道他們的魔祖，可是親手讓靈山諸佛墮落的禍首，可他現在居然在對和尚道謝？

    那接下來又要幹嘛？這仗還打不打了？人還殺不殺了？

    眾人皆心存疑惑，但暫時也隻能疑惑了，因為接下來的畫麵，他們又無緣一見。

    菩提從身上取了一葉出來，拋出後，直接隔絕了那一方天地氣息。

    這個大概就是真正的一葉障目了，當這一葉出現後，不但是戰場雙方都看不見那裏情況，天上的千裏眼順風耳也看不到，而關押在天庭禁牢裏的六耳獼猴，都斷了對此地的感知。

    魔祖身上的黑氣已經被剝離幹淨，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幅麵貌，這麵貌可以說是如來，但又不是佛祖如來，在如今的三界中，隻怕也就菩提這類的老古董能認出，這是當年那個還沒成佛的禿驢本相，是那個善惡並存的禿驢。

    原本應該是你自己的金蟬脫殼，最後卻送給了我的孩子，貧僧有愧於你啊。”

    魔祖輕聲感歎。

    金蟬子笑道：“玄奘自小隨我身邊，我早已經將他當作自己的孩子，救自己孩子性命，天經地義，師尊無需愧疚，再者言，我家那婆娘已經不在，我苟且偷生也沒了意義，還不如將這金蟬脫殼送給玄奘，也算是當師傅的，給徒弟一點傳家的寶貝。”

    倒也是，哈哈……”

    魔祖爽朗一笑，這個時候的他，亦正亦邪，沒有如來的莊嚴，也沒有魔祖的冷漠，這樣看起來才像一個完整的人。

    人本就應該是善惡並存的，就好像光明和黑暗，也是相生的，這是天地大道，擅自更改，出事也就在意料之中。

    就如上古時的十日橫空，光明壓過了黑暗，打破了秩序，就不可避免地引來了後續一係列大戰，成了上古終結的導火索。

    而佛祖的善惡分離，也讓人間迎來了一場噩夢般的災難。

    時間差不多了，貧僧該告辭了，老家夥，我這孩子就勞煩你照顧了。”

    魔祖再次開口，微笑地麵對菩提。

    若是以往，菩提肯定會說不讓我蹭個十天半月的飯，休想，但是今日，卻是沒了這種玩笑的心情，他臉色沉重，歎息一聲，道了句，“慢走。”

    魔祖笑了笑，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阿彌陀佛！”

    然後，本就是虛影的他，就徹底化成一道流光，融入了金蟬子的體內。

    菩提看著金蟬子，道了句，“對不起。”

    金蟬子搖頭笑笑。

    其實就算菩提不曾布局將他當作那枚棋子，在了解到天外天那位情況後，他也會毫不猶豫為真正的一線生機擋刀的。

    畢竟佛門弟子嘛，多多少少還是要懷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高尚品德的。

    告辭了。”

    金蟬子念了聲佛號後，身形就化成了一道流光，和魔祖融入他體內一樣，他又融入了小和尚體內。

    菩提走上前，看著因為融入兩人氣運後，已經漸漸有些凝實的小和尚虛影，將一旁顏色暗淡的金蟬拿了過來，然後在他的引導下，小和尚的虛影進入了顏色暗淡的金蟬體內。

    菩提看著金蟬，道：“好好睡一段時間吧，等春去夏至，你就可以重生了。”

    說完，他便從懷裏取出了最後一片綠葉，將金蟬小心翼翼放進綠葉當中後，他才隨手一揮，將隔絕此地氣息的那片葉子，撤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