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諦聽，此話何意？”

    觀音菩薩蹙著秀眉，不願在兜圈子。

    而諦聽也不再藏藏掖掖，直接簡潔明了道：“天下間沒有誰是真正能夠不死的，暫時的不死也隻是因為沒人知道他死穴在何處，就譬如那身懷不死心的蚩尤，十萬年再度歸來，還不一樣隕落在先天五行上？”

    “而玉帝也是這般，他也有死穴，隻是我等不知罷了，但是我卻知道，有一個人肯定知曉玉帝死穴何在，那個人，便是六耳獼猴！”

    “六耳？”

    觀音菩薩聞聽此言，臉色頓時一變，連忙問道：“他……他還活著？”

    自從當日六耳獼猴被陳立重傷，他就再也沒出現在世人眼前，觀音菩薩一直都以為他已經隕落。

    而諦聽卻是笑著說道：“他的確還活著，不過，活得不是很如意。”

    ……

    天宮，除了關押妖魔的天牢以外，還有一座唯獨玉帝一人知曉的大牢，這大牢裏前前後後關過許多人，但是近百年來，卻隻有兩個。

    一個是平天大聖牛魔王，另外一個，就是六耳獼猴。

    諦聽沒有什麽大本事，但是他卻有與六耳獼猴類似的一門神通，耳聞三界六道。

    故而這座大牢的存在，並沒有瞞過他。

    虛空在諦聽的法術下，如水波一般蕩開了漣漪，觀音菩薩站在它身旁，臉色有些複雜。

    不過幾息功夫，這虛空漣漪便重新穩定，一塊高達丈許的白玉門浮現，諦聽的鼻子探了過去，輕輕一推，白玉門從中推開。

    裏麵是一條廊道，廊道左右什麽也沒有，唯獨那最深處有一麵石門，石門通紅如火。

    諦聽與觀音菩薩對視了一眼，然後便先後進入，腳步聲在廊道裏回蕩，裏麵的溫度呈現兩極分化，時而如墜冰窖，時而好似火山。

    “自那之後，他就一直被關在這裏了嗎……”

    觀音菩薩喃喃自語，眼神有些恍惚。

    不知不覺，她與諦聽已經來到了那麵石門近前，諦聽微微側了側身子，道：“我法力低微，還得勞煩觀音大士，推開此門。”

    觀音菩薩並未推脫，點了點頭，隨即探出一掌。

    芊芊玉手頂在了石門上，一股冰寒又炙熱的感覺瞬間覆滿她的身軀以及元神，這石門藏神通，一般人莫說推開，便是觸碰一下，估計都要身死當場。

    不過這對於觀音菩薩而言，還在接受範圍之內。

    她的手掌漸漸開起佛光，冰寒與炙熱的極端感覺，也漸漸消散，那通紅的石門發出了一聲吱呀響，然後，就從中一分兩半，被當場推開。

    裏麵響起了鎖鏈聲，觀音菩薩抬頭，剛好對上那個熟悉目光。

    六耳獼猴被五條鎖鏈綁在虛空上，他的頭頂是一日三次的天雷，腳下是熊熊升騰的火焰，左麵是一條無主的打神鞭，右麵是一塊取自幽冥的寒冰。

    他披頭散發，淩亂猴毛中的雙眼，沒了往日靈動，但是當他見到觀音菩薩的那一刻，他還是微微動了一下嘴角，當作微笑。

    “你們談吧。”

    諦聽很識趣地退了出去，獨剩觀音菩薩一人走進大牢。

    觀音菩薩來到了六耳獼猴身邊，抬手作掌成刀，一邊將那五條鎖鏈劈開，一邊自責輕語，“貧僧不知，你一直受苦於此。”

    “我有此下場，皆我自作自受，菩薩知與不知，又有何意義？”

    六耳獼猴淡淡回應，五條鎖鏈皆被劈開，他腳步微抬，想要前邁，但是身子搖晃，卻原地趔趄。

    觀音菩薩沉默著將他攙扶起來，又沉默著將他帶離那個冰火雷鞭皆存的地方。

    六耳獼猴身上的血原本都已經幹涸了，但是五條鎖鏈的損毀，讓他手腕又流起了猩紅血液，他目光無意間瞥到鮮血沾染到了菩薩的白衣，當下抿了抿嘴巴，然後說道：“菩薩將我放開吧，衣裳髒了。”

    “這重要嗎？”

    觀音菩薩沒有放，隻是平靜地回了一句。

    但六耳獼猴卻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力氣，一把將她推了開來，然後笑著說道：“很重要。”

    “為什麽？”菩薩問。

    六耳獼猴像是不敢與之對視，低著頭，輕聲笑道：“我心目中的觀音菩薩，是純淨無暇的。”

    觀音菩薩微微揚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沒說話。

    六耳獼猴一屁股坐在了虛空上，伸手摸了摸髒兮兮的臉，突然笑著問道：“菩薩，你那個竹籃做好了嗎？”

    “好了。”

    觀音菩薩點頭。

    六耳獼猴聞言，臉上露出欣慰笑容，他的目光望向遠方，與觀音菩薩一同陷入沉默。

    他不善表達，故而也沒多少話，而觀音菩薩看到他現在的狀況，也不想提來到這裏的目的。

    於是這一個菩薩，一個猴子，就這麽一站一坐，沉默了半炷香的時間。

    但是最後六耳獼猴還是開了口，“我知道菩薩為什麽來找我，但是在我答應菩薩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你說。”

    觀音菩薩看著他。

    他也不知從哪兒生出了底氣，也抬起了頭，看向了觀音菩薩。

    他笑著問道：“菩薩，你有情嗎？”

    觀音菩薩沉默了一下，隨後雙手合十，誦了聲佛號，“貧僧遁入空門，眼中有慈悲，卻是無那般情。”

    “哦……”六耳獼猴聞言，低下了頭，眼底中閃過一分失落。

    觀音菩薩也低下了頭，不知該如何言說，她在諦聽口中，已經知曉六耳獼猴對自己的心意，但早已入了空門的她，對於情之一字早已看淡，也無那般念頭。

    要她去騙六耳，卻是做不到。

    而六耳獼猴似乎早已料到她的dá àn，在短暫的失落之後，他的臉上卻又露出了笑容，他道：“如此，才是我心中的菩薩。”

    他的鬱氣似乎一掃而空，臉上是久違的笑意，他起身，看向觀音菩薩，道：“菩薩，能請你做個東西嗎？”

    “你說。”

    “嗯……我想要一件盔甲，四個混世猴裏，通臂猿猴是大將軍，有將軍盔甲，孫悟空在東海弄了個黃金鎖子甲，而那個取經的家夥，也有人送他保甲，所以我想……”

    “貧僧答應你。”

    他話沒完，觀音菩薩已是點頭。

    六耳獼猴展顏一笑，繼而不再猶豫，往外離去，他邊走邊笑著說道：“菩薩幫我做件事，那我也幫菩薩，做此生最後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