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笨笨的慫慫的,但乖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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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星在吃飯時始終心神不寧。
    上中學以來,身邊的同學在日常小考時偷偷丟個紙條,做手勢對一對答案,默寫時打個小抄,屢見不鮮。岑星事不關己,自己不做,也從未對那些人產生過厭惡抵觸。
    可真的輪到自己,卻不知為何湧起了空前的道德感,覺得那樣非常壞,很不應該。
    虞惟笙不知內情,見岑星坐在桌邊心事重重的模樣,以為他又是在為考試所擔憂,便主動閑扯起來,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
    “這個動作伸一根手指是明天,兩根手指是後天對吧,”他一邊比劃一邊問岑星,“大後天呢?三根手指嗎?”
    岑星當即陷入了沉思中。
    手語中當然不是這樣表述的,不過看著居然還挺有道理。也不知道虞惟笙是不是在開玩笑,認真糾正會不會顯得自己有點傻。
    見他猶豫,虞惟笙幹脆地改變了問題“那如果要表示昨天,該怎麽做?”
    這個很簡單,岑星立刻抬起手來,用食指越過肩上方向身後點了一下。
    虞惟笙點頭,也學著他的樣子抬起手來,食指和中指一同向後點一下“那這就是前天了?”
    岑星點頭。
    虞惟笙伸出三根手指“大前天?”
    岑星皺眉,遲疑了好一會兒,姑且點了點頭。
    虞惟笙幹脆整個手掌一同往後“五天前?”
    岑星不敢再點頭了,僵在那兒看著他,不動。
    “也不對,一天以前指的是前天,那五根手指應該是四天前。”虞惟笙分析起來。
    岑星徹底混亂了。連正確的表述方式都一下子想不起了。
    “手語還挺難。”虞惟笙感慨道。
    岑星很小就開始學手語了。他能聽見聲音,所以比其他小朋友學得都快,這麽多年下來,早就跟普通人開口說話那樣成了本能的一部分。可現在,他被虞惟笙鬧得也覺得手語好像有一點難了。
    “這麽難你都能學會,”虞惟笙說,“區區數學不在話下。”
    好像沒什麽可比性。
    但岑星覺得自己會因為這句話變得更多喜歡虞惟笙一點。
    當晚,才剛過九點,虞惟笙就把牛奶端了進來。
    “臨時抱佛腳也學不進太多東西,早點睡第二天精神好狀態也好,也許能超水平發揮呢。”他把馬克杯放在桌上,示意岑星趕緊喝了然後去睡覺。
    岑星在做題時習慣把手機放在自己夠不到的地方,好讓自己不被分心,暫時隻能在紙上寫字。
    他在草稿紙上認真寫道您還記得答應我的獎勵嗎?
    虞惟笙微微揚了一下眉毛,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反問道“看來你很有信心嘛?”
    岑星咬緊了嘴唇,並不看他。他完全沒自信,以他現在的進度,要及格根本是不可能的。許多考點,嶽霄還沒來得及教他。
    他隻是有了別的不那麽正當的方法。
    “我也覺得星星可以,”虞惟笙說,“你講信用,我當然也講信用。”
    岑星鼓起勇氣抬頭看了看他,想要點頭,可脖子不知為何僵僵的。見虞惟笙衝自己笑,便也趕緊擠出了一個笑容作為回應。
    “等我做完了,會咳嗽兩聲。到時候你做好準備,我過半分鍾就把答案丟過來。你拿到以後先藏在袖子裏,至少過五分鍾再打開,知道嗎?”霍行之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
    岑星緊張得要命,點起頭來像是多年未上油的機器人,嘎吱嘎吱的。
    霍行之感慨“我記得小時候叔叔阿姨對你一點也不嚴格呀,怎麽現在逼得那麽緊。”
    岑星低下頭。他的父母依舊對他無比寬容,連隻身轉學這樣任性的要求都滿足了。
    虞惟笙對他其實也不嚴格。他極富耐心,時常把誇獎掛在嘴上。這陣子岑星幾乎每天都會去問他英語題目,偶爾遇上他也不確定的,還會花時間去查閱。就算同類型的題目岑星反複出錯,虞惟笙也不批評,隻會一遍遍的跟他強調答題要點。每每取得一點微小的進步,虞惟笙都會給予肯定。
    虞惟笙跟他說,你一點也不笨,以前不過是方式方法不對罷了。隻要態度端正,慢慢來,肯定會進步的。
    岑星確實進步了很多,隻是還不夠。
    他身邊的人都對他很好很好,是他自己太貪心了,渴望一些更為奢侈的東西。
    當考試鈴聲響起時,岑星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若是靠弄虛作假取得好成績,那他是不是連“態度端正”這個最大的優點都會失去呢。
    作弊計劃造成的過度緊張帶來了很多副作用。有些題確實不會,看不懂,隻能暫且擱置。可有些明明是這段時間以來早就練習過無數次的,岑星心裏知道大致解法,腦中卻一團亂麻,理不出個頭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因為焦躁愈發頭暈眼花。眼看時間過半,他才答了一小半的填空題和一道簡答題,選擇題基本都靠亂猜。
    越是如此,越是思維混亂。他偷偷抬起頭,向斜前方霍行之的方向看過去。
    不湊巧的是,監考老師在此時恰好也朝他的方向看過來。兩人不經意間對視了。
    岑星因為做賊心虛,嚇得六神無主,趕緊低下頭去繼續看向試卷。
    一行行的文字看在眼裏,仿佛亂碼,完全無法消化。他的大腦嗡嗡作響,連漢字都快看不明白了。
    就在此時,他聽到了霍行之咳嗽的聲音。
    霍行之果然傳答案經驗豐富,紙條丟得又快又準。岑星呆愣愣坐著,寫滿答案的小抄幾乎是徑直飛進了他的手心裏。
    他趕緊一把握住。
    動作再快,也多少會有動靜。岑星不敢抬頭。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餘光中隱約捕捉到兩位監考老師向他的座位所投注而來的視線。
    他為此兩隻手止不住地輕顫起來。
    過五分鍾再打開,他在心裏默念霍行之交代給他的話,然後深呼吸。
    整個考場安靜無比,細微的書寫聲和偶爾響起的紙頁聲被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徹底掩蓋。岑星全身僵硬著,努力在心中對自己進行安撫。
    要是一切順利,成績出來以後,就可以跟虞惟笙約會。虞惟笙會覺得他很出色,會誇獎他,或許還會有一點點喜歡他。
    他的追求計劃會有一個最完美的開場。
    正想著,原本坐在講台上的監考老師毫無預兆地站了起來,舒展了一下肩膀後向著岑星的方向緩緩走來。
    岑星再度陷入了高度緊張。
    握著小紙條的左手瘋狂地出汗,原本微微帶些棱角的紙張吸收水分,逐漸在他的掌心裏變得柔軟。
    他想,可要是被老師發現了,又會發生什麽呢。他會被判零分,可能還會得到處分。虞惟笙會知道他投機取巧,然後對他徹底失望。
    監考老師走到他身邊,突然停下了腳步。
    岑星一瞬間全身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
    在那短短幾秒鍾裏,他的淚水已經充盈眼眶,幾乎就要滴落到試卷上。
    監考老師抬起手,輕輕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在岑星感到絕望的瞬間,那位老師輕聲說道“別緊張,時間還夠,慢慢寫不急的。”
    說完,老師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繼續向後走去。
    岑星呆滯了好一會兒,眼淚啪嗒一下滴落在了試卷上。
    監考老師沒有發現他手裏的小紙條,隻是看他一直緊張做不出題來,過來安慰幾句。長相乖巧的孩子總是能得到一些偏愛。
    那位好心的老師一定猜不到他現在正打算做什麽吧。
    岑星又把那紙條握得更緊了一些。
    他非常想要跟虞惟笙約會,想讓他不是為了鼓勵而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聰明,想被他喜歡。
    但那太難了。靠自己努力難,靠投機取巧也很難。
    因為他還想自己在得到那一切的時候,心裏隻有純粹的喜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慌慌張張,毫無底氣,甚至覺得愧疚。
    作弊也是需要天賦的,他不行。若是靠這樣取得了好成績,他一定會在虞惟笙誇獎他的時候哭出來。
    岑星把紙條牢牢握在手心裏,偷偷地搓。
    可不可以回去以後跟虞惟笙商量一下呢。向他提出申請,到下次月考時還擁有同樣的獎勵條件,可以嗎。再努力一個月,他也許就能靠自己的能力及格了。
    虞惟笙那麽好,會答應的吧。
    岑星緊握著那張紙條,一直到鈴聲響起,都沒鬆開手。
    老師一一收走試卷後,教室裏立刻變得嘈雜起來。身邊的人三三兩兩交流起答案,霍行之回過頭來得意洋洋衝他打手勢。
    岑星低下頭,終於鬆開了手掌。
    那張紙條上的字跡因為吸收了太多水分而被暈染開,變得模模糊糊的。他慢慢展開,看向霍行之所寫的答案。
    很快,他又把紙條重新握成了一團,然後趴在了桌上。
    “喂,你幹嘛呢,”霍行之走到他身旁,“快起來,回教室了。”
    考場是打亂的,考完先回教室吃飯,吃完再回來考下午那一門課。再不走,這個班級原本的學生就要回來了。
    岑星用力吸了吸鼻子,卻沒有抬頭。
    他怕被老師和其他同學看到自己正在哭。
    霍行之的答案肯定是對的。那意味著他錯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