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辛家莊大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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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河工,天亮就開始幹活,天黑才停,沒時間回家。因此出河工要帶著鋪蓋,住在河灘上,每天管三頓飯。北方基本都是白麵饅頭,管飽。
這乍一聽好像沒什麽。但你要知道,六十年代的農民,一年60天都在吃白薯幹,或者白薯幹磨成粉蒸的黑窩頭。那玩意天天吃,胃酸的像燒心一樣,而且口感極差。
隻有過年的時候才有機會吃幾天細糧。
這種煎熬的生活中,白麵饅頭管飽--
呂俊鵬對農村這些事,隻是走馬觀花,勉強懂點門道。但即使這樣,他也能理解老寧的不甘心,不忿道:“你怎麽不去大隊找人評評理?”
老寧苦笑:“能評什麽理啊。”
“狗顧的二侄子,也是下苦力的好手。告到大隊,狗顧也有話說:年輕人幹活更生猛,就算我和顧二黑力氣差不多,但顧二黑比我小十歲,哪能放著年輕人不用,用年齡大的?”
“就算幹一天讓我下工不合規矩,大隊領導也隻能罵狗顧一句任人唯親。但事後,狗顧找我麻煩怎麽辦?我這小門小戶的,頂不住。”
呂俊鵬奇道:“你住的是申家營子,你寧姓和他顧姓都是外姓,怎麽就頂不住了?”
老寧搖頭:“外姓和外姓不一樣。申家營姓顧的有三十多戶,其中接近二十戶,和狗顧是五服內的親眷。其它十幾戶,因同為顧姓,也是偏向狗顧的。”
“而我們姓寧的,上下隻有六戶人,真惹不起他。”
這年頭的農村都這樣,誰家門頭大,親眷多男丁多,誰家就更有底氣。
農村工作也是跟著這個規律走,生產隊就是根據親眷關係和居住位置劃分的。
別說六十年代。進入21世紀後,農村選舉,很多時候仍然會被宗族影響到,親眷多始終有天然優勢。
呂俊鵬陪著老寧歎了會氣,老寧拍拍腦門:“我喊你是有別的事,你之前說,你在你們廠裏幹采購?”
呂俊鵬點頭:“對,下鄉收物資的。”
老寧問道:“肉你收不收?”
呂俊鵬頓時驚喜:“當然收,肉蛋都收。你說的是什麽肉?在哪兒?”
老寧指向東南:“彩鳳崖那邊,辛家莊大隊。肉都是山貨,我也說不好是什麽肉。”
“這事是我舅昨天出來撿柴火,遇到我爸,念叨了一句,我爸昨晚告訴我的。”
“聽我舅那意思,這辛家莊大隊,入秋以來,攢了不少山貨。大多都醃製風幹做成臘肉屯了起來,少說也有幾百斤。”
“按規定,進山得了肉,除自用外,都要交到公社,由公社轉交給上級,統勾統消嘛。”
“辛家莊一帶靠山,地貧、收成差,他們想把肉換成糧食。如果上交到公社,公社就是按數補點票補點錢,他們再拿著票和錢去買糧食,等於裏外裏虧兩手。”
“所以,他們想私下裏直接用肉換糧食。”
鮮肉被製作成臘肉,體積和重量都會有一定程度的縮水,那是因為鮮肉的水分被風幹,再加上醃製臘肉要用到醃料。因此,臘肉的價格比鮮肉要高一些,普遍是同品鮮肉價格上浮20%-30%。
一斤臘肉,市價0.85-0.9元/斤。這時候,豬肉價格大概是0.62-0.68元/斤,普通麵粉0.18元/斤,未磨成麵粉的小麥,價格大概是0.12元/斤左右。
一斤臘肉可以換到4.73斤普通麵粉,或7.1斤小麥。
一百斤臘肉就是473斤麵粉,或710斤小麥。
幾百斤臘肉,可以換到幾千斤小麥,大生意。
呂俊鵬的硬幣空間裏屯了不少小麥,由於春小麥生長周期短,吃著嚼頭差,他更喜歡吃糧站買的麵粉,硬幣空間裏屯的一萬兩千多斤小麥一直閑置著。
雖然采購科允許以糧食抵采購額度,但比例是坑爹的十比一。從額度的角度上算,顯然用小麥換臘肉,再用臘肉抵采購額度更劃算。
呂俊鵬假裝考慮了片刻,待老寧又抽了三口煙,才鄭重點頭:“這事能做。”
說話間呂俊鵬從兜裏掏出一包沒拆封的北海,塞到老寧手裏:“這包煙,一是答謝您老兄的關照。二是,請您指點一下,辛家莊大隊怎麽走。到地方以後,找誰問這事合適。”
老寧猶豫了下,也不假意客套,接過煙揣到兜裏,思索片刻,道:“你先去康家峪,找我舅康六順。別人問,你就說,伱是申家營子寧文光的朋友。”
“康家峪也屬於辛家莊大隊,你讓我舅帶你去找他們生產隊的隊長,讓他們隊長帶你去辛家莊找大隊書記。”
隨後,寧文光又幫呂俊鵬詳細講了一遍,路該怎麽走。
呂俊鵬暗道這包煙給的值,謝了幾句,蹬上車直奔康家峪。
辛家莊背靠彩鳳崖,位處火龍嶺西麓。康家峪比辛家莊更靠西,掛在火龍嶺最西頭的尾巴上。
呂俊鵬滿心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亢奮,渾身都是力氣,自行車蹬的像一陣風,呼呼啦拉刮過幹燥的土路。
半個小時後,呂俊鵬蹬車趕到康家峪,順利找到康六舅。仍舊是北海開路,講明來意,康六舅帶他去隊部找到生產隊長。
三個人在隊部小院角落裏一陣嘀咕,一根煙隻抽了一半,便說的明明白白。隊長老康也很幹脆,去隊部交待幾句,隨後坐上呂俊鵬的自行車,直奔辛家莊。
十分鍾後,呂俊鵬在老康的指點下,趕到辛家莊大隊院外。略緊了緊手刹,放慢自行車速度,老康跳下後座,呂俊鵬推車跟著他走進辛家莊大隊大院。
辛家莊大隊大院,寬度和四合院差不多,都是雙跨院。但這大院隻有一進,麵積剛好是四合院的三分之一(四合院是雙跨三進。)
大隊大院內稍顯冷清,紅磚紅瓦的辦公房都掩著門,院裏也沒人走動。
老康腳下不停,徑自走向最右方的單間辦公室。呂俊鵬順著牆根紮好自行車,正要籠著手站一會,便見那辦公室門被拉開,走出了一個臉色黝黑,滿臉皺紋的國字臉老人,目測比易中海大不少。
這其實是呂俊鵬的誤解,辛寶群其實才五十出頭,隻是常年風吹日曬比較顯老。
都是五十出頭,都長了一張國字臉,辛寶群和易中海站在一塊,乍一看起碼比易天尊大十歲。
和易中海那張看似威嚴,但暗藏著無數奸詐詭譎的國字臉不同。辛寶群這張國字臉看著很冷,冷酷多於威嚴,但觀感上卻意外的可靠。
辛寶群走到呂俊鵬身前,打量了兩眼,問道:“我能看看您的介紹信嗎?”
“當然可以。”呂俊鵬從內兜取出介紹信遞過去,辛寶群掃了一遍,著重看了看軋鋼廠的公章,遞還介紹信:“呂同誌裏麵請。”
呂俊鵬把介紹信疊好揣進內兜,跟著辛寶群和老康,走進辛寶群的辦公室。
辦公室牆麵刮著石灰,下半截並沒有像城市裏一樣塗漆皮,但在這時代的農村已經很上檔次了。這也就是大隊隊部,能紅磚砌牆,石灰刮牆麵。
★★★★★★
六十年代,普通農村家庭,隻有房子最下麵的幾層地基,才會砌幾層磚塊,而且是用黃泥黏合。那時候使用水泥、石灰、河沙需要申請,當然就算申請通過,大部分農民也買不起。
各種完整或不完整的磚塊砌成的地基上,砌的是土坯。就是把濕潤的泥土,壓製成長條狀,曬幹,然後用黃泥黏合,一層一層砌起來。
為了提高土坯和黏合泥的堅實度,需要在泥土裏加入麥糠。麥糠就是麥穗脫粒時,留下的碎片,包括麥穗外的麥芒,包在麥子外的種皮等碎片。種皮又叫穎殼(不是麥麩的前身麥皮。)
摻入麥糠的泥土,韌度提高了不少,但和磚石仍有較大差距,為了房子結構穩定和冬天保暖,那時的北方農村土坯牆,普遍較厚,大多都是48牆。
當前普遍用的24牆,就是一磚的長度(240m),當然因外塗層的關係,實際厚度超過24cm,24牆在這裏是個形容詞。
六十年代的農村,房子大多都是梁柱檁結構,四合院裏的也是。區別是,四合院用的是梁柱檁上蓋瓦片,農村用的是梁柱檁上覆蓋麥稈。
具體的做法是,把麥稈摔打至扁平,盡量擠壓空腔,減少空隙。然後把處理好的扁麥稈摁成捆,在柱檁上鋪一層高粱秸稈捆紮的墊席(高粱秸稈不方便壓扁,製作的墊席厚且粗糙,可以當土製床墊用。)
秸稈墊席上抹一層摻著麥糠的黏合泥,把麥稈摁緊,束作捆形,然後一捆一捆的壓在泥上、黏緊。最上麵的房脊上,蓋一排瓦。
麥稈剛鋪上時,是草黃色,隨著時間,表層逐漸黴變發黑。
夏秋草木滋長,農村還好看點。到了冬天,綠樹葉落,青草枯幹,滿村都是草黃色的泥牆,灰黑色的屋頂,幾乎找不著幾抹豔色,看上去既荒涼又貧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