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自動化三班的輔導員，楊建國有足夠的理由懷疑趙國慶的精神狀態。
    “你確定，你放棄出國的機會？”
    要知道這個時候公派出國留學的機會，可不是大白菜，國家一年也就幾百個人，選派的每一個學生無疑是這個時代最優秀的，需要過五關斬六將才能爭取的名額，整個西電也就數十個名額。
    趙國慶無比堅定的點點頭。
    “我考慮清楚了，我選擇參加工作，希望分配到雷達專業方向的！”
    “哎！其實出國學好知識，也是為國出力，這個道理不用我再解釋吧！”
    楊建國微皺著眉頭，他擅長做學生的思想工作，事實上，前麵一段時間，趙國慶出國留學的意念還是很強的，可拿到名額後，卻放棄這個名額。
    他看向趙國慶，年輕人，意氣風發，讓人羨慕，可看到趙國慶眼神卻讓他疑惑，那是不屬於年輕人的沉穩踏實，堅如磐石般的鎮定，這是他所沒有見過的。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趙國慶深邃的眼神，讓楊建國亦是一時失神，他搖搖頭，心裏嘀咕著，麵前的年輕人，讓他有些看不透了。
    “你先回去吧，再考慮考慮！”
    趙國慶隨即說道：“楊輔導員，別給我爸媽發電報，也不用他們來勸我，好嗎！”
    “……”
    什麽情況？楊建國手上的茶杯差點跌落下來，這小子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嗎？他剛剛正琢磨著就是這件事。
    “國慶，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吧，這可是關係你以後前途的大事，聽我的，再想想！”
    趙國慶無奈點點頭，分配工作這事，還在輔導員手裏卡著，沒辦法的事。
    楊建國說完從抽屜裏拿出幾張糧票，遞給趙國慶。
    “從這個月開始，學校的補助就沒有了，這些票你先拿著。”
    這個年代上大學是免費的，一個月還能得到30斤糧票，15斤菜票的補貼，還有15塊錢的助學金。
    當然，這些助學金幾乎每個人都有，拿不到的隻有一個原因，考試掛科了，在趙國慶印象中，這四年大學，沒記得誰考試掛過科的。
    “我正想著這些天該怎麽辦呢，謝謝楊老師！”
    趙國慶接受的很坦然，他當然知道手裏這些票的珍貴，這年頭，誰家也不寬裕！
    至於工作的事，趙國慶一點都不慌，要知道1984年，正經的大學生，哪怕你再拖兩三個月，全國需要你的單位能從東門排到西門，政府機關、事業單位、國企，隨便你怎麽挑選。
    是的，就是這麽吃香！
    …………
    西電的食堂也是六十年代建的，大堂中間擺了百餘張桌子，八個人一桌。
    年輕的小夥子一個月三十斤糧票肯定是不夠的，還需要家裏接濟，這年頭，菜裏是一點油水也沒有，光吃飯，不到中午就餓了，大概十一點多，熟悉的饑餓感撲湧而來。
    趙國慶拿出搪瓷缸來到食堂，排隊打飯。
    “國慶，英語學的怎麽樣？”
    “真羨慕啊，麻省理工，世界最頂尖！”
    “你也不差吧！”
    大部分同學單位都定下來了，食堂裏也是歡聲笑語，大家都帶著對未來的憧憬。
    趙國慶知道，這些人大部分都走向了重要崗位，擔當了共和國複興的骨幹。
    “良棟，分到中航了！”
    “是啊，比不上你，對了，國慶，什麽時候走？”
    “大山裏？”
    何良棟搖搖頭，笑道：“紀律，不能說啊！”
    趙國慶拍了拍何良棟的肩膀，笑了笑，這家夥去了51667工廠，九十年代便嶄露頭角，兩千年之後，便是國內大牛的存在，主導了殲16的雷達設計。
    中美的蜜月期很快開始了，兩年後，國家與美利堅格魯曼軍工達成協議，對殲8改裝現代航電進行合作，年紀輕輕的何良棟，便作為中方專家組的成員，參與到殲8改的項目中。
    那時候，趙國慶還在美利堅麻省理工學習，在馬薩諸塞州波士頓都市區，趙國慶與何良棟匆匆見了一麵，花了五美元，在肯德基狠狠地腐敗了一頓。
    仇人一見，分外眼紅。
    “今天你得請我吃飯！”
    “憑什麽，國慶，伱出國還沒請我們吃一頓呢，美利堅可用不了飯票，你攢著也沒用！”
    “一碼歸一碼，你欠我的！”
    “我啥時候欠你的！”
    “李……曼……纓……”
    “別……別別，沒你這麽無賴的，我請，我請還不行嗎？”
    這個年代，男女大防，哪怕上大學也是不允許談戀愛的，當然或許悄悄的有，公開肯定不行的……
    何良棟憤憤的打了四個白麵饅頭，一份青菜豆腐。
    “我可不是怕了你，你也不是沒把柄在我手上！”說著眼睛瞄了瞄正走進來的一名女生。
    “行……行！”趙國慶笑道，在窗口打了一份肉菜，油渣炒青菜，滿滿的葷油，一看就流口水。
    “加份葷菜可以了吧！”
    將菜放到桌子上，趙國慶的目光一直跟隨著進來的女生。
    女生紮著辮子，寬大的軍裝看不出身材，臉上不著痕跡，麵容清秀，撲閃著眼睛很是有神，這樣的穿著是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的。
    楊青看過來一眼，便走到打飯的窗口，嫻熟的打了三個饅頭，一份蘿卜。
    三十斤糧票對於年輕的小夥子肯定是不夠吃的，但對女生來說有點多，所以大多數時候，女生會多打一兩個饅頭，放到桌麵上，接濟一下男生。
    當然，更多的是，很多人會把糧票和助學金省下來，寄回到家裏補貼家用。
    比如趙國慶，一年總會省下五十塊錢寄回家，這讓他也沒辦法安心享用別人的貢獻。
    這日子也就這麽過著，餓並快樂著。
    “油渣，這日子好過了！”
    “哈哈！”
    “國慶，你不會一份油渣就把我們打發了吧！”
    趙國慶看了這幫同學一眼，笑道：“你以為呢，朱中華，不想吃不勉強你！”
    “哈哈，吃吃！”
    “香！”
    楊青的目光有些躲閃，今天趙國慶的眼神有些咄咄逼人。
    八個人的桌子，最後一個劉滿倉將飯碗丟到桌子上，一句話把所有人震的外焦裏嫩。
    “國慶，你腦子沒病吧，好好的出國留學的機會，你不要啦！”
    “什麽！”
    “不去了！”
    “……”
    連楊青也是一臉疑惑的看向趙國慶。
    朱中華猶猶豫豫的，放下咬到嘴邊的油渣！
    “國慶，這油渣我可以不吃的！”
    “……”
    社死！
    桌子上所有人的目光看向趙國慶，連隔壁桌子上的人也是如此。
    這個年代高考，錄取率極低，一百個人才招一兩個，而公費留學的比例更低，一千個人才有幾個，這來之不易的機會，還是麻省理工這樣的名校，所有人都想不通，趙國慶這是犯了什麽癔症。
    “國慶，是真的嗎？”
    楊青目光灼灼的看著趙國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