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堅定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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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沙發上,細細欣賞幾位妙齡女子扯著嗓子說書唱戲。
    一身裁剪極為合身的旗袍,勾勒出恰逢春水東流的窈窕,吳儂軟語細聲入髓,眉眼輕輕一挑便讓人忍不住想入非非。屋內香風陣陣,琵琶揚琴連番演奏。
    一段《梁祝》越劇,雖未扮裝,但兩人唱腔其幽怨憎恨,對於世道不公,有情人難成眷屬唱的是聲如雨泣。
    “好。”
    曲終之後,幾人也不吝嗇讚美和掌聲。
    陳遷撫掌讚歎:“姚先生已有大家風範,今日如聽仙樂耳暫鳴啊!”
    “陳公子取笑了,怕不是還怨我故意戲弄之事。”姚紓款款坐在陳遷身旁。
    這裏雖為書寓,但終究還是比不上那些滬上名流所追求的名妓。坐館女子也是看菜吃飯,若是財大氣粗,或許舍身相陪,若不高興,砸下巨款也無濟於事。
    全靠姑娘們自己的取舍,書寓老板也不多管。
    這些女子搏的還是借機擠入上流社會,成為某位大人物或名流紳士的外室,亦或被邀請參加聚會。並且邀請她們參加聚會或者慶祝活動,不僅不會視為下流之輩,而是會被稱讚為名人雅士。
    許多富商名流不惜斥巨資邀請書寓當紅女子,還得將入場名單給她們看,若是發現參加聚會的女人中有不喜,或者從事低俗風俗業的舞女,更是不會前往參加。
    端起香茗淺輒一口,陳遷苦澀一笑。
    這種事,無論是什麽時候都是會有的。
    唯一不同的是,書寓裏的當紅女子,是真的學富五車,並且知書達理,更是會數門外語。如今世界上最常用的語言法語,這些女子也是會的。
    如此名流富商們更是趨之若鶩,邀請她們參加聚會,不僅能充當私人翻譯,更是懂禮節,帶出去倍兒有麵子。
    款身為陳遷續上茶水,姚紓笑問道:“陳公子是第一次見,談吐不凡,您肯定不是一般人。”
    “何為一般?”陳遷反問。
    “喏。”
    姚紓朝對麵陽台上郭德成瞥了一眼,對方尷尬的向一位女子攀談,不過人家似乎不願意和他過多交流,這讓郭德成是急的滿頭大汗。
    “嗬嗬~~~”
    “笑甚?”
    陳遷搖搖頭:“姚先生幽默風趣。”
    “陳先生既懂英文,見識不凡,想必出身鍾鳴鼎食之族,何來與這些人一同廝混?”
    “鍾鳴鼎食?”陳遷伸出雙手,手指關節長了好幾個凍瘡。
    姚紓瞧了一眼,隨即一言不發走進房間,待出來時手中多了一盒軟膏。
    “這藥膏是一位白俄商人送我的,說是抹上最是好。陳公子伸出手,我來給您抹抹。”
    “不敢有勞。”
    陳遷接過藥膏自己便動手塗抹:“這藥膏可不便宜,在下身無餘財,以後不常來欣賞姚先生表演,您豈不是圖耗一番苦心?”
    “這說什麽話,相見便是緣。我待人以誠,豈是圖謀之舉?”
    “在下失言,望先生海涵。”
    一邊聊天,陳遷看見桌上放著一本小說《饕餮的巴黎》。這是法國著名現實文學作家左拉的小說《盧貢-馬卡爾家族》其中一部。
    桌上的一本是翻譯版,而在桌角一側,陳遷發現一本原文版。
    “姚先生喜歡看左拉先生的小說?”
    姚紓拿起桌角那本法文原版道:“倒不是喜歡的很,隻是覺得書中故事與現在,何其相似。聽陳公子此話,您也喜歡看?”
    “這倒不是。”陳遷解釋道:“求學時,學校的國文老師當時極力推薦。”
    “那陳公子得好好拜讀拜讀。”
    “受教了。”
    ······
    一番交流下來,陳遷隻覺得如沐春風,心裏快樂極了。
    臨走時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
    好久都沒有跟漂亮女人聊天說話,整天都想著勾心鬥角,不是懷疑這個,就是跟蹤追查那個。頭一次這麽近距離跟一位飽含詩書的妙齡女子聊天,整個人都輕鬆許多。
    推車走在蘇州河南岸公路邊,陳遷聞了聞自己的手。
    陳子升啊!陳子升!
    你不可以這樣墮落下去,迷失在這個花花世界中。受苦受難的百姓等著你去解放,勞苦大眾們被國府官員、黑幫分子、外國勢力欺壓到喘不過氣的地步,你要堅定本心。
    那些書寓中的女子是自己高攀不起的對象,光是入場劵都要十五塊,是你半個月的工資。
    與其將半個月的工資送給書寓中‘久經沙場’的女人們,不如捐給養濟院的孤兒,孩子們更需要這筆錢。自己的每一分錢都要用在正道上,以後不能來這裏花銷。
    一陣寒風吹過,陳遷回首看了一眼漸行漸遠的書寓樓。
    一入軍統深似海,從此美娘是路人。
    陳遷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當時幹嘛要去參加特務處?
    一路念叨著,陳遷鬼使神差來到寶山路寶興路口的濟生醫院,醫院早已在一二八事變中被夷為平地,如今濟生醫院已經不在。
    當初濟生醫院免費為窮苦百姓進行診療服務,還組織醫療隊深入戰場救出上數千名傷兵和百姓。
    讓陳遷很難相信的一點,當初一二八事變時,國內支援前線最重要的醫療人員並不是政府和軍隊所派出的,而是來自各行各業等民間組織,甚至民間醫療組織怒罵軍隊後勤係統倒賣藥品醫療器械。
    純粹是憑著民眾社會組織自發來進行後勤保障,而且在戰事結束後,軍隊甚至拋棄大量傷病員,讓其等死。
    如今滬上某個街頭角落、棚戶草棚中,沿街乞討的叫花子中,或許就有當時參戰的士兵。
    如今濟生醫院原址隻留有一個救濟站,用以救助流浪百姓,也隻能煮上些稀粥以供貧苦百姓們苟延殘喘。
    騎車來到救濟站,陳遷從上衣內襯取出一封信,將信封交給救濟站的管理人員,而後在捐款記錄上寫下‘好心人’。
    對方也極為正式的向陳遷送出一封感謝信。
    待陳遷走後,救濟站的辦事人拆開信封,而後一愣神,抬頭看隻發現黃昏下騎著自行車遠去的背影。
    “主任,那個年輕人捐款兩百元,還沒有留下姓名。”
    “不留名便不留名,不要多問。”
    這是劉策賄賂陳遷的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