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離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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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滬上時,田駿鴻對此行憂心忡忡。
可現在,他發現這隻是一次極為普通的研學活動,若是將其冠以‘研學’,還不如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冬遊懷古。
福田教授知識淵博,特別對於古代文學尤為癡迷,所至之處無不是古人遺留之地。
這與之前陳遷見麵時談論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諸位同學都是極易相處之人,對於文化曆史抱著研究的態度去學習。從他們眼中,田駿鴻看出了羨慕和沉迷。
一路上,田駿鴻看過鄱陽湖,也看過盧秀雯所說的粉牆黛瓦,那是一座美麗的古村落。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當地軍隊和官僚,還有農村牆壁上塗寫的反動標語。
福田教授說這裏是紅黨領袖聚眾造反的地方,在這裏公開向政府開戰,擾亂治安,打攪民眾們的生活,使得這片美麗而富有曆史文化的古地成為罪惡起始之地。
但田駿鴻有一絲不理解,他和當地村民攀談過,雖然對方說的方言很難懂,但自己還是磕磕碰碰聽懂一些,這些村民很懷念那支軍隊。對於那位締造軍隊的人不乏讚揚,甚至希望他能回到這裏。
他們是受不了日複一日的壓迫,忍受不了做牛做馬還不得尊嚴的生活,窮苦人們聯合在一起,決心改變這一切。
田駿鴻認為很對,窮不是罪,如果因為窮所以要認命,那才是不對的。但田駿鴻也認為他們太極端,窮苦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改變,從而回到家鄉建設,幫助父老鄉親。
站在潺潺流水的修水之畔,望著江水枯竭期露出的河床。
在不遠的江岸灘上,一位瘋瘋癲癲的女人赤腳歡歌。
她似乎總是這麽快樂,這樣無憂無慮。
“她的丈夫、兒子、公公都被殺了,都是因為參加紅黨軍隊。如果不是紅黨,她本可以歡樂的度過每一天,能依靠在丈夫臂膀上,看著兒子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身旁,不知何時中村茂人來到田駿鴻身邊。
不解的田駿鴻問道:“她的親人為什麽要參加?”
“因為他們欲望作怪。”
“欲望?”
中村茂人肯定的語氣說:“她家裏有塊田地,但是她不滿意隻有一塊,所以想要更多。可是當地族長家的田地是祖祖輩輩積攢下來的財富,她想自己一夜之間就擁有。
所以紅黨蠱惑那些想要更多田地的人,這就是欲望。欲望一旦產生,就如同高山滾石般。”
“但她已經有一塊田地,能夠使家人吃飽飯。”田駿鴻不解的說。
“可她子孫又怎麽辦?”
“依靠自己的努力去獲取,這樣豈不是更好?”
中村茂人搖搖頭:“話雖如此,可是因為白人列強的欺辱,政府要加大稅收。他們是被白人列強逼著這樣的,而我們東亞人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飽受列強欺辱。
想要避免這樣的殘局,那就不能東亞人自己之間內鬥,要團結在一起,去合力反抗白人。我們占據世界的一半,卻要被另一半欺負,難道這不是問題的根源嗎?”
“是嗎?”田駿鴻喃喃自語。
“是這樣的,自李唐始,東亞大帝國都在抵擋白人,無論是當時的大食,還是現在的歐美。東亞強大的帝國會站出來,聯合東亞人的力量,去擊敗白人,讓境內的子民安居樂業。
此時彼時,千年前的境遇,如今的現實,何其相似乃爾?”
正當兩人望著修水攀談時,身後一陣香風傳入田駿鴻鼻腔,臉色頓時又變得緋紅起來。
“你們兩個聊什麽呢?”盧秀雯背著手從田駿鴻身旁探出頭。
中村茂人笑道:“在聊修水,我們也應該工作了。現在是枯水期,正好可以測量河流深度數據,從何處搭建橋梁合適,這些都是寶貴的數據。”
“搭建橋梁?”
“是啊,秀雯。”中村茂人描繪道:“或許以後我們能夠用這樣的數據,去築起一座跨河大橋,讓當地的居民可以安全的渡河,讓汽車在橋上駛過。”
聞言,田駿鴻眼中泛出光芒。
是啊!以後自己一定要設計出跨河大橋,方便每一個地區的老百姓都可以安全的渡河,甚至能讓汽車在橋上駛過。
······
十六鋪碼頭。
一身便裝的劉策親自為陳遷送行,本來兩人已經訂好小年夜在他家中聚餐,如今一封電令不得不作廢。
握住陳遷的手,劉策萬千不舍,深怕陳遷一去不回,自己在滬上這樣的龍潭虎穴該如何是好,連個出謀劃策的人都沒有。
“子升老弟,一路順風。”
陳遷也被劉策真情所感動,雖然之前兩人都在相互計算,可如今早已冰釋前嫌,日子過的是蜜裏調油。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兄還是歸去,江邊風寒。”
忽然,劉策想起什麽,將身上的黑色皮風衣脫下,親自給陳遷披上。
“江風刺骨,子升老弟路上注意。為兄也沒什麽好送你的,這件風衣披上,莫讓寒風傷了吾弟。”
穿上皮風衣,劉策尤不放心,又取下自己頭頂上的禮帽。
“聽說金陵冬日多雨,讓此帽為吾弟遮雨。”
如此。
穿上皮風衣,戴上黑色禮帽,陳遷提著一個箱子,活脫脫一位影視劇特工。
‘嗚嗚——!’
黃浦江上英國軍艦一聲汽笛響起,聲音震耳欲聾。
‘嗚——!’
‘嗚嗚——!’
英軍軍艦一聲汽笛響起。
江麵上美國軍艦也隨之響起汽笛,法國軍艦、日本軍艦接二連三響起汽笛。而碼頭上的百姓已經習以為常,依舊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也該到分別之時。
陳遷拱手向劉策告別,後者揮手目送他沿著舷梯上船。
這次前往本部是公幹,作為特區區長的王新衡沒有省錢,十分大方的給陳遷訂下一等票,讓其不用和其他人擠在一個狹小惡臭的房間。
因為是一等票,在侍者細心指引下,陳遷來到一間較為豪華的房間,裏麵甚至還有暖氣供應。
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大洋作為小費,侍者表示可以介紹一位妙齡女子同遊。陳遷嚴詞拒絕,並且希望晚上不要有人打擾自己。
放好行李,郵輪已經離開碼頭啟程。
陳遷紮緊皮衣的腰帶,站在甲板上吹吹風,一邊抽煙一邊觀看這座遠東第一大城市。
耳邊忽然聽見一陣嬉鬧聲。
兩個外國水手攬著一位妙齡女子嬉笑打罵,女子說的是法語,吐字發音雖有些磕磕碰碰,但兩個水手大抵聽清楚。
江風拂過,三人互相推擠打鬧,水手的大手和眼神從未在女子身上停過。
陳遷看了一眼,扭頭繼續抽煙。
等待許久後,一位靚麗婦人從樓梯走上來,手中拿著一本鴛鴦蝴蝶派的小說。
不遠處的水手和女子依舊在瞎胡鬧,甚至讓女子脫下外袍,穿著裙子在甲板上跳舞。
婦人打量陳遷幾眼後,漫步走到其身旁。
“船上的風真大,先生不去船艙休息?”
陳遷丟下手中煙蒂:“不經曆風雨,何來成材?”
“是極。”
“這位女士喜歡看包天笑的小說?”
孫興月拿起手中的小說,淡淡一笑:“無聊解悶而已,倒談不上喜歡。”
“你好,我是陳遷。”
孫興月伸出手:“你好,孫興月。我家先生有要事不能前來,所以隻好讓我來見麵,唐突了。”
“這倒沒關係,看來你們還是信任我的。”陳遷伸出手掌。
見此,孫興月也伸手,兩雙手緊緊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