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雪飄大地的年景，自邙山分贓之後，已經過去了數月，京城欽天監，李青蓮正在端著酒杯，杵在書桌之前等待消息。

    忽的，房門被推開了，一股寒風立馬隨著進來的人影在房間裏呼嘯而過。

    來人扒下帽子，露出了麵容，不是旁人，正是天養。

    “喝上一杯暖暖？”李青蓮向著天養舉杯。

    “不了，是你說的，一個飲了酒的劍客，他的劍會遲鈍的，這點我深以為然，從那時候起，我就戒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何必用紹興的陳年黃酒來勾我的酒蟲。”

    “得，我的錯，當初是我嘴賤，居然把唯一一個能一起喝酒的朋友給忽悠瘸了。

    不提這個了，龍睛裏的東西都查清楚了？陳子軒是不是在那裏麵留了後手？”

    “你沒猜錯，那裏麵確實有他的後手，一縷殘魂，或者說一縷他的執念，對於一個姑娘的執念。

    我找邱道生問過了陳子軒的出生地在何方？這是地址，這是龍目，完成他的執念吧，他也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人。”

    難得的，一代劍客居然歎了氣，這倒讓李青蓮有些好奇這龍目之中到底蘊涵著何等的故事？

    “明日就是新年休沐，到時候我走一趟就是，最近功夫到了瓶頸，是有些靜極思動了。”

    “周雲逸現在在何處？我找他要點文獻，北邙治都印的存世年代太過久遠，我全真一脈對它隻有最基本描述，想要幫助邱道生掌控它，必須要有足夠多有關於二十四治的文獻才行。”

    北邙宮觀因為陳子軒的原因全部成了空殼子，裏麵的書籍被天養借機全部拖回了永樂宮。

    邱道生這個無家可歸的全真道士，在半睡半醒之中，就被天養忽悠進了永樂宮掛職。

    得了無數好東西的天養一直都在發愁，因為好東西太多了，他根本玩不轉。

    他是永樂宮昔年最被看好的繼承人，確實學了很多東西，可他最熟悉，最會的是劍道，其他玩意都隻是有所了解。

    無人可用的情況下，他隻能光著膀子硬著頭皮去啃那些道藏，研究茅山秘術如何永樂宮化。

    可多出了一個邱道生，這就完全不同了，這家夥人如其名，就是為道而生的，任何術法在他手裏不超過一天都會被解析出本源，不少相似的術法，在他的手裏毫不費勁的就能棄其糟粕取其精華融為一體。

    而且邱道生這家夥還很好養活，隻要有清水饅頭和道藏就行，他能一碗清水幾個饅頭，一本大部頭道藏，關上門一整天不出門。

    這不是特例，而是邱道生的常態。

    武者需要耐得住寂寞，所以李青蓮自我感覺已經夠孤僻的了，可和他邱道生一比就完全不夠看了。

    “周大監正去見那位太後老佛爺了，你要的二十四治文獻我已經給你抄錄好了，那這本書裏是整個欽天監對於天師道及天師道二十四治所有記載，希望能對你有些用處。”

    “多謝了。”

    “得了吧，咱倆誰跟誰，說謝，多餘了。”

    三觀北邙，每一次，北邙對於來說都不一樣。

    陳家集，飛雲渡，李青蓮找到了陳子軒當初拜托他代為送信之人。

    不，確切的說不是人，而是一堆被風雪掩蓋的差點找不到的土堆。

    那個深藏在陳子軒記憶中的女人已經過世有兩年了，守節之時斷了炊，活生生餓死的。

    旁人聽起來很可笑，可笑的是依雲從未得到過承認的感情。

    可李青蓮卻覺得很可悲，人的可悲，世道的可悲，這宗族禮法的可悲！

    這個叫依雲的女人等了陳子軒很多年，從一個孩子王，等到花信年華的二八佳人，又從黃花大閨女等到了雙十之齡的老姑娘。

    家人的期望變成了不解與怨恨，友鄰的豔羨變成了嘲諷與笑話，可這個女人卻頂住了一切壓力。

    這些來自家人，來自友鄰，來自宗族，來自周邊世界的壓力並沒有打垮這個女人，可陳子軒的死訊，卻讓她徹底崩潰了。

    在這個低矮到即將被風雪淹沒的墳堆一旁，有一個方圓一丈，青石鋪地，泥灰做壘的墓地，墓前有碑，書有先夫陳子軒數個大字，先夫二字乃是陰刻，並未著色。

    墓碑一角則刻著幾行小字，分別書有陳子軒的生辰八字與逝世時間。

    最不起眼的角落則刻著一行幾乎看不清的字，很細很難看，乃是有人後加上去的，李青目力驚人之下也才勉強看清這幾個字寫的是什麽：未亡人陳氏依雲立。

    這是一個傻女人！一個傻了一輩子的女人！

    盡管不知道這個女人長什麽樣，但李青蓮卻知道，這是一個在陳子軒心中美的超出了世界的女人。

    手中的龍目瞬息之間破開了凍得僵硬的封土，落到了一塊腐朽的木板之上，未曾破開半點棺材蓋。

    腳步輕震，封土之上的洞口再次愈合，李青蓮轉身離開了此地。

    在被泥土包裹的黑暗中，龍目忽的明亮了起來，一道有些飄忽的身影眼角帶淚的融進了棺材之中，化作星星點點，四散在這小小的墳墓每一處角落。

    京城，地壇之中，周雲逸正在借著為清庭推算國運的機會幹私活。

    陳子軒在他的困人法寶裏被他消磨了數月之久，可神智依舊清醒。

    沒轍之下，他隻能兵行險著，借著清庭的財力與物力，布置了這麽一個掛羊頭賣狗肉的法陣。

    這法陣明麵上看上去就是個四不像，好像什麽都涉及一點，可又沒什麽中心主旨。

    實際上卻是周雲逸特意翻箱倒櫃的搜羅資料，自行研發出來專門磨滅陳子軒神智的陣法。

    今日是周雲逸第十二次發動陣法，開始磨滅陳子軒的神智，毫無疑問，在周雲逸的心目中，它估計和前十一次一樣，都失敗了。

    可今天陣法發動之後，周雲逸卻驚奇的發現，陳子軒變的好磨煉了，短短一盞茶的功夫不到，他就輕鬆的磨滅了陳子軒的大半神識。

    如此一來，周雲逸又怎麽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最終一鼓作氣，磨掉了陳子軒腦海中的所有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迷糊之間聽到了一聲迷戀的呢喃：“依雲姐，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