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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死了，那天晚上死的，她死的比她的男人要安詳許多，像是沉醉的熟睡一樣，沒有一點呻吟。
    那天晚上，他拍了拍它的肩膀，但她沒有反應，接著他又急切的搖晃她的身體，她還是沒有反應，這時候他知道自己的母親已經要遠離人世了。
    這個結論他早就知道，所以他一直以來並沒有抱些什麽希望，他隻是平淡地走出病房，但用不平淡的語氣呼喊著醫生。
    但是結果確實是他所預想的，這並無差異。醫生在她的心口上猛按了幾下，翻開她的眼皮，接著收工地走去。
    “她死了。”
    “我已經知道了。”他這樣回答。
    現在他麵臨的最大的問題是要再次把死去母親背回家，他不知道這次為什麽沒有哭。或者是說他早已經哭完了吧。他甚至有些解放，在這幾天裏，他看著一天比一天憔悴的母親，他也變得憔悴，他知道這個昏迷不醒的女人將要離世，他不敢抱有希望。
    甚至他想讓這一天早點到來，因為一個人知道必將來到的懲罰卻遲遲不來，在這個等待的黑夜裏，時間像燒紅的鐵夾子一樣把心髒上的肉一塊一塊的夾下來。
    他覺得自己應該盡力的擠出兩滴眼淚，這時候他想，想從認識蘇厭文到現在，想到前段時間死去的父親，想到現在死去的母親，他終於哭了出來。
    這時候他蹲在病房的白色搬磚上，抱著自己頭，仿佛害怕外界的黑暗，然後他默默的哭了起來。
    這幾滴眼淚就足夠了，他這樣想。
    接下來他要去幹一件真正的事情，就是再次把一個死人背回家鄉然後把她與自己的男人埋在一起。
    他知道不能雇人，因為他沒錢，他自己背更能心安理得，因為這是他的母親。
    他可以借一個板車，這樣無疑是聰明的選擇，可他不願意，因為他想和背著死去的父親一樣，最後一次和母親親密接觸。
    他就背著這個死人再次走到黑漆漆的街道上，但這次沒有人盯著他，他照樣是六神無主的走。
    他對著這個死去的母親說：
    “媽，你死的可真安詳啊，好像沒有痛苦一樣。”
    接著他又說：
    “如果我爹也是這樣死的就好了。”
    這次他沒有力大無窮了，他喪失了這個能力，他背著這個沉重的死人走一走停一停，他不敢讓死去的母親睡在地下，所以他每次停下來的時候都會把母親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感到一陣一陣的寒冷從大腿刺進心裏，他看著死去母親的臉，母親的皺紋這時候已經消失了，她異常的冰冷。
    死去的母親身體僵硬的像一塊搬磚，他隻能舉起母親再背到脊背上。然後他就繼續地走，在這段時間裏他想了許多，都是沒有結果的想法。
    然後他慢慢地走到一個服裝店門口，門口有鏡子。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現在他意識到自己還年輕，還有無限的可能。
    想到這裏他又奔跑了起來，接著他汗流浹背地跑到村裏，村裏還是一樣的寂靜。
    這時候他想起來前段時間也是這樣跑回來的，那時候他的脊背上是死去的父親。他現在還能清楚的回憶起缺了隻胳膊的父親，和滿身是蛆蟲的父親。
    他放開一隻手，然後用手指指了指孫家院子對麵的山坡，這時候山坡上麵已經有了個塊墳墓了，墳墓上模糊的刻著幾個字。
    然後他自言自語的說“就這吧。”他拿起門前的一把鐵鏟，鐵鏟還是生著繡，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它可一點變化都沒有。
    然後他握著這把鐵鏟來到院子對麵的山坡上，他現在要挖第二個墳，這一對夫妻死也埋在一起，他隻能這樣孝順他們了。
    所以現在他要把死去的母親放在旁邊的土地裏，他開始新的工程，這時候他已經有了技巧，他知道怎麽挖會輕鬆許多。
    他挖著挖著，或許太無聊了，他開始和這個生鏽的鐵鏟聊起了天。
    “你真好，你不會死，你沒有親人，就算你有了親人你也不會死，當然，你的親人也不會死。你最多隻是生一些鏽，就跟人生皺紋一樣。可是人生了皺紋就將要死去，可你不會，你還是那麽的硬朗。”
    接著他羨慕的說：
    “如果我是你，那麽該多好啊。”
    這時候他一點都不寂寞，他多了這個兄弟，這時候這個兄弟與他攜手把墳挖好了，也是一個不大墳，他想這個墳應該與他的父親差不多大小。
    “好了，媽。你安心上路吧。”
    他把這個僵硬冰冷的母親擺放進墳墓裏，然後鏟起身邊的塵土蓋在她的身上。
    這時候墳墓已經搭好了，他又找了塊木板，木板上麵刻著“林倩倩之墓。”他再次覺得很滿意。
    現在，黑夜還沒有散去，他躺在兩個墳墓的旁邊，他覺得一切都太突然了。現在的他開始懷疑起這一切是不是都在做夢，又或許真正的自己現在還在和蘇厭文談情說愛。
    他覺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好像是真真切切，但又不複存在。他嚐試掐一掐自己的臉頰，這時候他驚訝的發現沒有一點疼痛。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一個漫長的睡夢中，他為了證實這個想法，他又用盡全力掐了掐自己的臉頰。
    “操他媽的，可真疼。”他這樣罵道，但他現在已經明白了這一切是真真切切的。那麽他現在應該想如何接受這一切。
    他躺在地上看著天空，今天的天空比起以前又有了很大的變化，這時候是月朗星稀。
    他開始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自己還有宋軍，宋軍是他的兄弟，他們能一起共患難。然後他又想起來了蘇厭文，不，現在還不能想她，他這樣想。
    那麽他就隻能一味的去想宋軍，他想起宋軍和他的小時候，那天他們上了城裏，孫無衣和林倩倩跟在他們的後麵。
    他和宋軍首先看見了幾個男人正在吃飯，他們現在要看一看城裏人吃的是些什麽，好回去告訴村裏的夥伴，然後有可以炫耀一番，想到這裏他倆嘿嘿的笑了起來。
    是他先上去證實的，因為宋軍不敢，這時候他倒像一個哥哥。他把雙手背在背後，然後像一個幹部一樣走了過去。認真的瞅了幾眼，這時候宋軍也跟過來了。
    “他們吃的有醬油，我們家也有。”他這樣說。
    宋軍說：“他們吃的還有醋。”
    “這倒是，我們家沒有醋。”
    “我也想吃醋。”
    然後這兩個隻能到成年男人膝蓋的小孩屁顛屁顛的走到孫無衣和林倩倩的麵前。這時候的孫無衣是那麽的強壯，林倩倩又是那麽的美麗。
    這時候他們一起開口說道：
    “我們也想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