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夜半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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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堅壁軒公子稱呼為“舅姥爺”的老人,臉上兀自留著恭敬而又畏懼的笑容,卻已經被新風樓的飛針射死。那種速度就連真人境界的軒主都完全來不及反應,何況是他。
    甫思柳並不知道他殺的是堅壁軒宗門裏對自己最為支持的人物,即便知道也不會在乎。他看也不看屍體一眼,左顧右盼,顯然想要隨便找個門縫、化身為風鑽進洞府深處繼續大開殺戒。
    袁樂仲握拳頓足,說:“你住手!唉,我跟你走就是。”
    甫思柳滿麵春風,說:“我也不願逼迫於你,你可以和家人團聚一晚,明天再走。我追著你千裏奔波也累了。”
    袁樂仲疲憊地抱拳說:“多謝。”
    甫思柳又說:“你騰兩個客房出來,我和醉人塢的女真人要住。”
    袁樂仲:“……”
    剛剛被外人闖進來殺人行凶,居然還得伺候凶手住在自己家裏。他終究還是默默服從了。
    時代已變,原本一個中等宗門的掌門也是受人尊敬的,沒想到現在真人不值錢了,連掌門也不值錢了,被人呼來喝去。
    袁樂仲喊起自己兒子的名字:“土寅,土寅?”
    在樓上,袁土寅與堂姐袁恩果相互使了個眼色,點了點頭。
    錢飛站在旁邊,耐心地看著他們。
    袁土寅匆匆地下樓去,安排兩位真人貴客住宿。
    而留在錢飛身邊的袁恩果則認真地行禮,對錢飛說:
    “錢真人特意光臨寒舍、提前還款,我等都十分感動,願意如數收下,債務兩清。”
    錢飛高興地頷首,卻又說:“我也想留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如果從硬骨門搶來的財物都在那個醉人塢的女性真人手裏,那麽今天晚上也就會一起留在堅壁軒,這是個機會。
    袁恩果臉色蒼白,猶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還是說:“當然可以,我宗門必會不惜一切,護得錢真人周全。”
    當天晚上,果然堅壁軒給錢飛準備了一間客房。
    在三個真人威壓的籠罩之中,錢飛坐在客房裏,和馮瑾一起都沒有睡,開著收音機聽新聞。
    新聞裏背景中槍炮聲不斷,都是來自靈霄殿前線的第一手資料,甚至有一部分是實況直播。
    同時錢飛在等人。
    到夜半子時三刻,他等的人來了。正是堅壁軒軒主的兒子,也就是被稱為“公子”的袁土寅。
    公子麵色憔悴,請錢飛跟著他“去個地方”。
    有馮瑾跟在身旁,錢飛不怕去什麽是非之地,當下整個堅壁軒都已經是是非之地了。
    而公子也沒有帶著錢飛去什麽特別可疑之處,隻是在洞府內左拐右拐,居然走到了外麵,來到一處薄薄積雪的小山穀。
    小山穀裏,有人舉著兩盞幽暗的燈,照亮了七八個人,有老有少,包括袁恩果在內。為首的卻是兩個小孩,小臉凍得通紅。
    錢飛一到,這些人就嘩啦啦地一齊跪了下去。
    錢飛回頭一看,公子也噗通跪在了他的身旁。
    公子情緒頗為激動,又不敢大聲說話,努力壓著嗓音音量:“懇求錢真人垂憐!”
    錢飛和藹地說:“快快請起。”
    公子不肯站起來,隻是低著頭說:“本宗門遇到的事情,錢真人也已經都看到了。那兩個是小人的犬子,今日想要托付給錢真人。隻要能給他們長大成人的機會,日後必定鞍前馬後,供錢真人驅策。”
    其他幾個,都是跟著伺候小公子的親眷與廝仆。
    馮瑾揚起眉毛,對堅壁軒公子的這種做法感到不以為然。如此明顯的兩麵下注,隻能兩麵不是人。又或者覺得錢飛這邊比較溫和,所以來占錢飛這邊的便宜?
    馮瑾覺得自己被對方小看了。
    不過錢飛倒是能理解堅壁軒的決心。
    到了這一步,三種選擇恐怕都是凶多吉少:
    第一,老爺真人上戰場是炮灰。
    第二,公子留在家裏,即便搬家跑路,恐怕被抄家的風險也不小。
    第三,把沒有修為、沒有戰鬥力的小孩子托付給錢飛,已經做好這兩個孩子死在錢飛手中的準備了。
    反過來說,這也是絕境之下的安排。
    隻要老爺真人還在,堅壁軒這個宗門就在。
    如果唯有兩個小娃娃活了下來,那麽袁家還留下了香火。
    假使兩邊下注都賠了個精光,隻剩下這個三十出頭、融密修為的公子……他還可以指望憑著自己再生幾個孩子。
    軒主袁樂仲肯定知道這個舉動,這應該是他們全家人苦思了半夜想出來的。
    想到這裏,錢飛輕歎一聲,因為又想到了被滅門的硬骨門。堅壁軒的人在對其他宗門家族滅門的時候,眼睛眨也不眨,對於自己要被滅門的可能性,倒是非常緊張。
    他拉長聲音說:“這件事先不急,錢某可以考慮考慮。不過眼下,錢某也有一事相求。”
    既然此前他帶著現金前來提前還款,被堅壁軒挑三揀四,那現在堅壁軒著急的時候,也不能埋怨被他拿捏。
    袁土寅磕頭說:“我宗門對姓司馬的那些人都是迫不得已、虛與委蛇,對錢真人才是真心仰慕。但憑錢真人吩咐,小人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錢飛微笑說:“有一件東西應該在你們手裏,請你去問問令尊。”
    他把離別玦的來龍去脈簡單地解釋了一遍,然後不等回答,就帶著馮瑾走回了洞府之中,還回到原本的客房裏。
    離別玦可能在那個醉人塢的真人手裏,不過堅壁軒的軒主對其也有發言權,隻要掌握說話的技巧、不動聲色地把它拿到手即可。對於這點小事,錢飛對軒主袁樂仲還是比較有信心的。
    後半夜,他與馮瑾輪流守夜。到了五更天的時候,還是輪到錢飛守夜,突然他感到所有真人的威壓都消失了,就像一麵看不見的厚重帷幕從整個洞府提起去了似的。
    他神色一凜,站了起來。
    難道堅壁軒的人不願意理會他的條件?不像,倒像是出了其它的變數。
    接著隻見丫鬟小廝在洞府走廊裏四處亂跑,又有軒主公子的堂姐袁恩果滿頭大汗地打開錢飛房間的門。
    “請問,”她說,“錢真人可有看到那個一起住下的醉人塢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