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魚的觸手卷著甲板欄杆，又猛然揮起，“啪”地一連大響，把一排舷窗打碎，玻璃渣四處飛濺。
    碩大的圓腦袋從甲板欄杆後麵升了起來，橫向的瞳孔足有一人高，後麵是更多的觸手。
    水手們用斧子砍，用長矛戳刺，隻能傷害它的粗糙表皮而已，沒有什麽力量能阻止它爬上來。
    很多人對旁邊的炮台喊道：“對準它，對準它，把炮口搖下來。”
    炮弁（炮長）站在炮台上，這孔武的漢子快要哭了出來，破了嗓子喊道：“搖不到那麽低，這炮就不是用來打自己船上甲板的啊。”
    突然，一根觸手拋上去，像是打耳光似的，把炮台打了個轉。炮弁被那觸手卷了起來，慘叫著扔下了海。
    在旁邊目睹的其他船員無不膽寒。
    艦橋上，管帶說：“怎麽航速減慢了？不要停下來。”
    大管輪的焦急聲音從銅管傳聲筒裏傳來：“船舵和螺旋槳都失靈了，可能已被破壞。”
    管帶擔心地說：“船機呢？”
    大管輪說：“船機暫時還好，敵人還沒有進輪機艙。我們會拚死守衛輪機艙的。”
    第二隻大章魚在破壞船舵與螺旋槳之後，從船尾爬了上來。
    水手頭目叫道：“撤退，先離它們遠一些。”
    船的後半部分差不多算是被兩隻大章魚占領了。
    撤退後，剛剛定了定神的水手們，又從視野邊緣發現了火光：
    “縱火船！”
    鐵甲艦的船員一旦落海就凶多吉少了，但同仁閣宗門的弟子在落海之後，隻不過是換了一個戰鬥的場地，且是他們更熟悉自如的場地。
    即便從表麵上什麽也沒有的海麵上，也會突然浮出一條小船、兩條小船，上麵沒有人，隻有浸了油脂的幹柴。
    這就是修仙之人儲物袋的妙處：能夠在海水深處保存幹柴。
    燃燒著的縱火船從四五個不同衝向鐵甲艦。
    管帶隻能這樣指揮：“速射炮打掉縱火船，救火隊準備。”
    有三條縱火船躲過了速射炮，撞在了鐵甲艦上，火勢越來越大。
    即便有裝甲，鐵甲艦也不敢坐視它這樣繼續燃燒，救火隊用水龍帶吸取海水，朝著著火處噴射。
    大章魚越爬越是往前，左舷的速射炮炮台也失守了，整條船開始向左傾斜。
    在艦橋上也有好幾個人露出絕望的神色：“大章魚一來，炮也沒有用，裝甲也沒有用……”
    突然，大管輪用力推門而入。
    管帶吃了一驚：“發生什麽事了？你來做什麽？”
    大管輪說，“我是想報告一個想法。現在舵和螺旋槳都不行了，船機空有力氣，派不上用場。但其實我們這條船上最大的力量就在那台船機裏，為什麽不能把這力量用來對付大章魚呢？”
    管帶沒有立即回答，來回踱步幾次，還是搖了搖頭：“我必須保住船機，保住技術人員。你們比大章魚要寶貴得多。”
    大管輪搓搓手，低聲說：“都能保住，我們隻是做一些低風險的小小調整……”
    管帶睜大眼睛：“那你們就試試看吧。”
    大管輪高興地領命而去。
    管帶沉聲說：“錢總現在在什麽地方？”
    大副答道：“在天上，還沒有出手。”
    他們從窗口探出身子，仰起頭，隻見在這昏黑不見星月的戰場上空，有一白一藍的兩盞燈高懸，像星一樣。
    天已經完全黑了。
    章沉珠飛在天上，飄停在錢飛對麵。
    他手裏提著一個燈籠，這燈籠內的光源卻非常特殊：它像個小魚缸似的裝滿了水，水中充滿了藻類，發出藍色的熒光。
    錢飛的左手抱著陳夏華，右手提著一盞電燈。這盞燈就隻是普通的燈泡和鉛酸電池。
    既然對方把種種手段都用出來了，錢飛毫不懷疑，如果沒有自己在這裏鎮住的話，章沉珠本人也會親自出手。
    所以他必須飛在這裏，拖住章沉珠。
    此刻，他們都低頭凝視著海上的戰況。
    縱火船的火光亮得刺眼。大章魚全身都有斑斑點點的熒光，然而通過熒光卻很難判斷出每一根觸手的輪廓，隻能顯示出有朦朧神秘的龐然巨物在爬行。
    錢飛沉吟著說：“這大章魚不像是有靈智的化形大妖。”
    化形和靈智都是冶純境界才出現的，像李木紫那樣的例外異數是千年罕有，現在在這片海上也沒有出現。
    大妖大多會是以人形態現身，畢竟這是好不容易才能修行到的效果。
    當然，現在在場的大章魚，即便沒有那麽高的修為，智能仍然不低。水手們幾次想要把它引到炮口前，都失敗了。
    章沉珠自信地說：“確實沒有那麽厲害，但對付這條船已足夠。”
    錢飛緩緩地說：“我猜，它並不是突然冒出來的，也不是偶然路過。”
    章沉珠笑了笑：“在昨晚，在下就派人去請它們來了。現在，敝宗門也想請錢真人上我們的船去新大陸，但願還不晚。”
    其實，如果是往常那些觸怒了同仁閣宗門的小船，大章魚隨隨便便就把它們撕碎了，能製造滿格的恐怖感。而鐵甲艦支撐的時間，遠遠超過章沉珠的預想。
    陳夏華在錢飛懷裏扭動身體：“放我下去，我也要打大章魚。”
    錢飛更用力地摟住她：“不行。”
    陳夏華說：“我有戰甲。”
    錢飛堅定地搖頭：“那也不行。嗯，現在時機還沒有到。”
    真心話是，他才不想讓自己的老婆去和觸手戰鬥。
    如果是債務部裏的別的女郎，他早就派下去了。
    比方說唐心純，大海中央想必是水係聖女的主場吧。即便硬碰硬遇到困難，她也可以把這一片海麵都凍上，把章魚也凍得脆脆的。
    至於陳夏華，他舍不得。
    陳夏華隻能惡狠狠地盯著章沉珠，說：“即便你可以在這條鐵甲艦上逞凶一時，人類也會造出更多、更大的鐵甲艦來。現在你做的事情像是什麽呢？就像是在潮水升起的時候，拿一塊門板把一小片水麵蓋住，不讓它升起來。”
    章沉珠冷笑應道：“你以為我們隻有這一條帆船嗎？你以為深海裏沒有更多、更大的章魚嗎？如果敝宗門不放行，誰都去不成新大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