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仙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咬咬嘴唇，終於說：“人類的推敲審視，其實也並不深奧。
    “你把人類的教育給控製起來，從小教給他們，隻有一輩子蹲在院子裏不出去才是幸福，長大了挨一刀才是幸福，活到二十歲就是不幸，離開院子就是不幸。
    “他們從小沒有聽過別的話，是想不到其它的可能性的。
    “如果到了二十歲還不挨一刀，他們反而要對你大加抱怨哩。”
    李木紫撇嘴：“靈智可不是這麽方便的東西。或許大多數的孩子就會被這樣養傻了，但是總會有人去思考各種不同的假設。無窮的思考與探索就是靈智的樂趣本身，如果這些都受限了，談何幸福呢？”
    黃大仙終於不再笑，冷淡地把小手從李木紫的手中抽走，說：“你想得太多太複雜了。很多事情你隻要去做，就會發現，根本沒有那麽玄之又玄。
    “我比你有經驗得多，你好好聽我的。
    “就拿最近的這次來說，我到新大陸來，這裏沒有什麽信徒，我的力量很弱，怎麽辦？我隨手就可以抓來一些有靈智的信徒。
    “按照經驗步驟，就像炒個菜一樣容易。
    “我先給他們一些幻境，都是迎合他們內心美好的想象，哄他們開心。
    “然後呢，突然再給他們製造一些沒來由的慘事，嚇唬一下。
    “他們怕了，就想要尋求保護，也懼怕我給的懲罰。
    “一來二去，不就養熟了麽？……”
    說到這裏，她和李木紫一起猛然抬頭。
    周圍的黑暗已經散去，太陽已經升起很高，許多陽光像是細柱子那樣斑駁地照射到森林內，清楚地照亮了她們兩個。
    所有的樹幹也都是普通的樹幹，不再生著人臉。
    李木紫長出一口氣，好像從空氣汙濁的地窖裏終於出來了似的。剛才抬頭看樹梢，再一低頭看麵前，黃大仙已經不見了。
    隻剩下耳邊回蕩著她的嬌笑：
    “好個小母雞，竟然把我繞進去了，引得我自己說破了自己的秘術。我活了十一萬年，第一次遇到你這樣的小孩。”
    笑聲迅速地遠去不見，還有一點若有若無的臭氣，也迅速散開消失了。
    李木紫喘著粗氣，抬起雙手，看著十根手指有些生疏地輕輕活動，確認自己終於莫名其妙地奪回了對自身的控製，拉一拉領子，感到汗水把內衣外衣全都貼在身上了。
    回想剛才在幻術中的對峙，她根本沒有發起有意識的反抗，每一句話都是被引導著說出最無防備的真心話。沒想到就是因為這思慮本身的荒唐糾結之處，居然把黃大仙給繞懵。
    她苦笑著想：“原來我的心思是這麽離譜的嗎？”
    又在陽光良好的林中多走了幾步，她雙手握拳，想：“即便如此，我也要找到那問題的答案，這是屬於我的唯一一條路。真想升仙成功啊，我想用十一萬年去求索，或者哪怕更久的時光。”
    李木紫回到百鳥國的那棵大樹，太陽已經升得很高，眾禽妖也都早已醒來。
    她立刻把眾禽妖召集起來，說了自己的經曆，說：“我隻是想要淩晨留在這裏打個盹，已經吃了大虧，此地真不可久留，現在就跟我走。”
    眾禽妖之中有很多都是半信半疑，不過燕子是個頭腦清醒的，帶頭響應李木紫。
    他把話說得很周全：“危險的是現在這個地方，是我選的，我向大家賠罪，但要打要罰，也得先離開這裏。各位同道不一定要跟我們走，你去哪裏都可以，隻是別留在這兒，最好別留在新大陸，可以先回老家。”
    一旦想到要落單，好些禽妖又覺得害怕，所以最終有九成的百鳥國成員跟著李木紫、燕子走了。
    李木紫的法身正好是空天戰艦載具，裝下他們綽綽有餘，一會兒功夫就回到了舊大陸。
    在舊大陸有很多新建的“五德廟”，很容易把百鳥國禽妖們安頓下來。
    回到舊大陸之後，李木紫立刻發動了打擊黃大仙信仰的信仰之戰，也就是：聖戰。
    這是雞vs黃鼠狼的聖戰！
    就在此刻，萬年來溫馴的、逆來順受的美味母雞，也斷然亮出了鋒利的雞爪！
    凡是猛一聽說這種“聖戰”的人，都覺得憋笑憋得很困難。
    李木紫午夜夢回，也每每苦惱地想，這種大事是要上史書的呀，後世讀史書的人讀到此節，也一定都是繃不住的。
    但是，她一邊用腦袋撞牆一邊想，我沒得選，因為我就是雞、我就是雞呀。我沒有辦法！
    事實上，一旦被幾千萬人類信徒執行起來，事情卻變得讓人不那麽容易笑出來了：
    這是一場養雞戶麵對破壞養殖業的害蟲的聖戰。
    保家資、穩生產、求富裕，沒有什麽不體麵之處。我們行動起來保護家雞，是因為我們有家，你們信仰黃鼠狼的人又是些什麽東西呢？
    聖戰，是鍛煉組織凝聚力的必要一環，也是人性中並不純粹美好的一麵。
    雖然燕子很有組織能力，很擅長與他人、與同類打交道，但是李木紫的組織能力是不同境界的。
    幾千萬人被她組織起來，不論是情願還是不情願，也不需要刀斧強迫。她所做的是製造一股潮流，讓潮流中的所有人都血液上頭，朝著同一個強硬的目標前進。
    原本隻是宣揚友善互助的組織，在此刻露出了可畏的攻擊性，從而經受捶打磨合，凝聚力大為提升。
    百鳥國的禽妖們，既然已經被她安排在了五德廟裏，也統統作為母雞信仰的高級神職人員來使用，被挾裹到聖戰的潮流裏去。
    禽妖們覺得暈頭轉向，有時會心驚肉跳地想：“為什麽我突然變成了緊密組織的一部分，要大家一起起床、一起睡下，每天接受命令、傳達命令、執行命令，完不成還得接受責備？”
    但是百鳥國成員有對付黃大仙的非常切實的理由：黃大仙剛剛對百鳥國成員犯下了血案，而且在其魔掌之下，百鳥國成員之中沒有一個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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